九月初,暑气尚未完全退去,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难得的凉爽。李成钢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是他妹妹李雪姣高中开学的日子,得送她去学校报到。他特意换上了那身熨烫得格外平整的警服,显得精神又利索。
“雪姣,收拾好了没?别磨蹭了!”李成钢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好啦好啦!”李雪姣像只欢快的小鸟从屋里飞出来,她穿着崭新的碎花衬衫和蓝布裤子,头发梳成两个油亮的麻花辫,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她背上一个半旧的军绿色书包,手上还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新买的搪瓷脸盆和牙缸牙刷。
“哥,雨水姐说她也要去学校,她东西挺多的,咱们能不能顺道捎上她?”李雪姣跑到哥哥身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李成钢。
“行啊,住校挺好,省心省力。雨水人呢?”李成钢爽快地答应了。
话音刚落,何雨水也从自家屋里出来了。她比李雪姣看起来要沉静一些,但眼神同样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新学期的向往。只是她带的东西可不少:一个大号的帆布旅行袋塞得鼓鼓囊囊,显然装的是被褥衣物,手上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脸盆、暖水瓶、饭盒等零零碎碎的日用品。
“钢子哥,雪姣,麻烦你们了。”何雨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拎着东西走过来。那旅行袋看着就沉。
李成钢赶紧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就把那个沉甸甸的旅行袋接了过来扛在自己肩上:“嚯,东西可真不少!就跟搬家似的。住校好啊,学习环境清静。走吧,车在外头呢。”
“谢谢钢子哥!”何雨水松了口气,感激地说。
李成钢蹬着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前梁上坐着李雪姣,后座上坐着何雨水,车后座绑着两个网兜和一个旅行袋。迎着初升的朝阳,两个小姑娘坐在自行车上,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雨水姐,听说咱们高中宿舍是上下铺,你想睡上铺还是下铺?”
“下铺吧,方便点。雪姣你呢?”
“我想睡上铺!感觉上面视野好,嘿嘿!”
“你俩分到一个班就好了!”
“希望吧!哥骑快点呀!”
少女清脆的笑语声洒满了清晨的街道。李成钢听着妹妹和雨水充满活力的对话,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笑意,脚下蹬得更有劲儿了。
到了学校,果然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到处都是送孩子来报到的家长和满脸新奇兴奋的学生。李成钢停好车,一手拎着何雨水的大旅行袋,一手护着两个妹妹,挤在人群中,熟门熟路地带她们找到了新生报到处。
报名、领取宿舍钥匙、分配班级……一系列手续在李成钢这个“家长代表”的带领下办得还算顺利。李雪姣和何雨水运气不错,不仅分到了同一个班,还被分在了同一个宿舍的上下铺(李雪姣如愿以偿睡到了上铺),俩女孩高兴得直蹦。
最后一步,就是去财务室交学费和住宿费了。排队轮到她们时,李雪姣很爽快地掏出了家里准备好的钱,有整有零,很快就交齐了。
轮到何雨水,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叠毛票和硬币。她数了又数,把钱递给收费的老师。
老师点了点钱,抬起头:“同学,你这钱不够啊。学费和住宿费加起来,还差两块三毛五。”
何雨水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窘迫和慌乱,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那块手帕。她低声嗫嚅道:“啊?我……我明明数好的……” 她又赶紧低头把手帕里外翻了一遍,确认空空如也,小脸更白了。
李成钢在旁边看得真切。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傻柱!肯定是傻柱那抠门又不靠谱的家伙,连妹妹住校的这点费用都不愿意出,或者根本没放在心上。何雨水这钱,八成是她自己平时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下来的,难怪凑不齐。
李雪姣也看到了,她看看手足无措、眼圈都有些发红的何雨水,又看看皱着眉头的哥哥,立刻扯了扯李成钢的衣角,小声又急切地说:“哥!哥!你看雨水姐钱不够了!你先帮雨水姐垫上吧!算我借你的!等我以后……等我以后有工资了,我省下来还你!好不好?哥!” 她生怕哥哥不答应,双手抱着李成钢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大眼睛里满是央求和期盼。
李成钢看着妹妹那着急的小模样,又看看旁边低着头、强忍着难堪和委屈的何雨水,心里叹了口气。傻柱这个当哥的,真是不像话!让一个小姑娘自己为学费住宿费发愁。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然后转向收费的老师,沉稳地说:“老师,差多少?我这儿有。” 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包,数出两块四毛钱递了过去(多给了五分当备用)。“给您,麻烦您了。”
老师接过钱,点点头,麻利地开好了收据递给何雨水。
何雨水捏着那张薄薄的收据,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几秒,她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李成钢,眼圈红得更厉害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成钢哥……谢谢……这钱……我一定尽快还你和雪姣……”
她心里清楚,这两块多钱对李成钢这个有工资的人来说不算巨款,但对她而言,这是雪中送炭,更是维护了她在这个重要时刻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傻柱的冷漠和李家兄妹的援手,在这一刻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李成钢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又带着点不容置疑:“行了,别谢来谢去的了,雪姣不是说她借的吗?你俩以后好好学习比啥都强。走吧,帮你俩把行李搬宿舍去,看看你们的新窝!”
李雪姣高兴地挽住了何雨水的胳膊:“就是就是!雨水姐,我们快去看看宿舍!”她想用这种方式冲散何雨水刚才的窘迫。何雨水用力地点点头,把涌到眼眶边的湿意逼了回去。
晌午刚过,何雨水和李雪姣就从学校回来了。报到手续上午就办完了,行李也放进了宿舍。虽然最终是李钢垫的钱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何雨水心里始终像堵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她想着哥哥傻柱昨晚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早上却没了人影,钱也没给她留下。她压下心头的委屈和疑惑,决定等哥哥下班回来,听他亲口解释。
整个下午,何雨水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边收拾带到学校的最后一点零碎东西,一边竖着耳朵听院里的动静。每次听到前院或中院有脚步声,她都忍不住探头看看是不是哥哥回来了。结果一次次失望。天色渐渐擦黑,院里各家各户都飘起了饭菜香,傻柱的身影才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月亮门。
何雨水立刻站起来,迎到门口:“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傻柱应了一声,把手里拎着的那个印着“红星轧钢厂”字样的铝饭盒交给等候多时的秦淮茹,转身进屋里拿毛巾擦脸。
何雨水深吸一口气,跟在后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哥,今天上午去学校报到,住宿费加上学费,总共差两块三毛五……”
“哦,那事儿啊!”没等何雨水说完,傻柱就大大咧咧地打断了她,毛巾在脸上胡乱抹着,“办完了是吧?我就说嘛,多大点事儿,肯定能办成。”
何雨水的心沉了一下,追问道:“钱呢?你早上说回头给我,可你根本没给我钱!要不是成钢哥帮忙垫上,我今天就……”
“嗨!”傻柱放下毛巾,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你大惊小怪”的表情,“钢子垫了?行,那小子够意思!回头我见着他把钱给他不就完了?看你急赤白脸的。”
何雨水看着哥哥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心里的火苗“噌”地一下窜了起来,但她强忍着,声音却冷了下来:“哥,这不是钱给不给成钢哥的问题!是你答应我的钱呢?你昨晚答应得好好的,今早起来人影不见,钱也没有!那是两块多钱,你到底干什么去了?钱呢?”
傻柱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弄得有点烦,也有点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梗起脖子:“钱?钱我用了!昨晚秦姐…秦淮茹,急火火地找我呢。棒梗今天不是也开学吗?学费?嘿,总共就两块五!秦姐东拼西凑就差这点儿了,学校催得紧,她愁得直抹眼泪。我看她孤儿寡母的实在不容易,就…就顺手帮她垫上了!两块五,全给了。”
轰!傻柱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得何雨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块五?!全给了棒梗?!”何雨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把钱全给了秦淮茹?给她儿子交学费?!那我呢?何雨柱!那是我的上学钱!你昨晚亲口答应我的,拿去给了秦淮茹的儿子?!”
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白天缴费时的无助、被哥哥这种亲疏不分的委屈、以及对成钢哥的愧疚,此刻全都化作了尖锐的质问:
“秦淮茹的儿子没学费,你就倾囊相助!你亲妹妹等着钱交学费,你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在你心里,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秦淮茹的儿子比你的亲妹妹还重要,是不是?!”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绝望的控诉,瞬间惊动了整个中院。
“怎么了这是?柱子!雨水!”一大爷易中海第一个走出来,紧接着,三大爷闫埠贵也走了过来,其他邻居也纷纷开门探头。
易中海听明白了大概,眉头微蹙,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惊讶或指责。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长辈权威和“大局观”的口吻开口了:
“柱子,雨水,都少说两句!”他先压了压手,示意安静,然后看向何雨水,语气是长辈式的“劝导”:“雨水啊,你哥这事……是有点考虑不周,没跟你提前说一声。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性,“邻里互助,帮扶困难,这是咱们四合院的传统美德!贾家的情况,大家伙儿都知道,确实困难,拉就东旭一个人有定量,确实不容易。柱子能及时伸手帮她解决了棒梗学费的难题,这做得对!是急人所急,帮人所难!这忙帮得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仿佛在强调他的道理:“至于你的学费,雨水,这不是也解决了嘛?有李成钢帮忙垫上了让你哥发了工资把钱还给他就是了。兄妹之间,一点小误会,何必闹这么大动静?伤了和气多不值当?”
易中海这番话,直接把傻柱挪用妹妹学费去帮别人的行为,拔高到了“急人所急、帮人所难”、“四合院传统美德”的高度!他轻描淡写地把何雨水被忽视、被伤害的感受归结为“考虑不周”和“小误会”,要求她顾全所谓的“和气”。
“哎哟喂!”三大妈惊呼一声,拍着大腿,“一大爷说的是!可柱子啊,雨水这头…你这当哥的也得上点心啊!”
“两块五…都给垫了?”闫埠贵扶了扶眼镜,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精打细算,“柱子,你这也太大方了!这…这都顶我好几天工资了!这帮人是好事…”
邻居们的议论声嗡嗡响起,有像三大妈那样觉得傻柱对妹妹不上心的,但也有不少人顺着易中海的话,觉得傻柱帮秦淮茹确实没错,只是方式欠妥。
傻柱听到一大爷的话,腰杆子立刻挺直了不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和道德支撑点,底气也足了:“就是!一大爷说得太对了!秦姐家多困难啊!这点学费交不上,棒梗难道就不上学了?雨水,你也太不懂事了!一点小事吵吵嚷嚷,让全院看笑话!”
何雨水听着易中海那冠冕堂皇的“道理”和傻柱理直气壮的训斥,看着他周围那张张或赞同或无奈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刚才更加刺骨!她明白了,在这个院子里,秦淮茹的困难是“理应被帮扶”的“大义”,而她的委屈和需求,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不懂事”、“小题大做”、可以轻飘飘一笔带过的“小事”!
“呵呵……”她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眼泪还在流,但那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愤怒的火光,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失望和心死,“好…好一个传统美德!好一个急人所急!帮人所难!我懂了…我全懂了!”
她不再看傻柱,也不再看易中海和那些邻居们,仿佛那些人在她眼里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在众人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中,她猛地转身。
就在这时,李雪姣跑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争吵。她看着何雨水哭得像个泪人,心疼地跑上前,轻轻拉住她的胳膊:“雨水姐…别哭了…别哭了…你看,眼睛都哭肿了…”“明天…明天咱们就去学校住了,见不着这些烦心事了…姐,别伤心了,啊?”
她松开雪姣,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也没看傻柱、易中海等人一眼,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疲惫和决绝:“走,雪姣,去你屋…我…我今晚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嗯嗯!去我那儿!”李雪姣连忙点头,紧紧攥住何雨水冰凉的手,像是怕她摔倒一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弥漫着虚伪“美德”和无视亲情的院子。
傻柱看着她们走了,有些讪讪,但易中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柱子,做得对,以后注意点方式就行。”便也转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