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刮得四合院屋檐下的白炽灯泡摇晃得更厉害了,昏黄的光线拉扯着院子里攒动的人影,气氛比往日更添几分凝重。
一张八仙桌摆在中院,易中海端坐主位,神情肃穆中带着一种经过“官方认证”的稳妥。他的左边,二大爷刘海中挺着肚子,努力维持着与“领导”身份相符的派头;右边是三大爷阎埠贵,厚厚的旧棉袄裹着精明的算计,眼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他心疼自己的自行车,更心疼今晚可能要“借”出去的粮食。而与众不同的是,在易中海侧后方,端坐着一位年轻的街道女干事董瑶。她穿着整洁的干部服,面前摊开一个蓝色封皮的记录本,神情平静而专注,为这场四合院的“互助”大会增添了一层不容置疑的正式感。
各家各户的当家人几乎都到齐了。男人们吞云吐雾,劣质烟味混杂在寒冷的空气里;女人们抱着胳膊跺脚取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好奇与戒备。孩子们照例被呵斥着关在屋里。大家都知道贾家出了大事,易中海通知“事关邻里互助”,还特别强调了街道办的同志会来“见证”。这阵仗,让原本可能有的质疑都堵在了喉咙里。
秦淮茹怀里抱着刚满三个月的女儿小当,坐在前排特意给的小板凳上。她脸色带着产后的苍白与疲惫。贾东旭坐在她旁边,头埋得极低,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他已经被易中海“开导”明白,这是唯一的路子,但那借的总得要还,还有街道登记,这多斤粮食让他喘不过气。易中海为了这次大会,特意提前去街道备了案,说明了“借粮”而非“捐粮”的性质,并邀请干事董瑶前来监督流程,确保规范。这一切,都是为了堵住某些可能出现的质疑,尤其是李成钢,他两夫妻可都是公安,特别是简宁是宣传口的工作,对各种政策制度滚瓜烂熟,一点不合规矩估计这会一颗粮食都弄不到。万幸李成钢两夫妻今晚恰好去了岳父家,正好不在场。
“咳咳!”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成功压下了周围的私语,“都安静!感谢大家准时到会,更要感谢街道办的董瑶同志百忙之中莅临指导咱们四合院的邻里互助工作!”
他微微向董瑶点头致意,董瑶也颔首回礼,动作规范而简洁。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压下了周围的窃窃私语,“都安静!今儿把大伙儿召集起来,是有一件十万火急、关乎咱们院邻里情谊的大事要说!”
他目光扫视全场,带着沉痛和义不容辞的责任感:“大家也都知道,东旭他妈,贾家嫂子,带着棒梗回乡下……那个……那个…探亲。结果,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营造出足够的悲情氛围,“贾张氏在乡下不小心犯了点生产队的忌讳,被扣住了!人家生产队说了,要三十斤棒子面才能放人!”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三十斤棒子面?!”
“我的老天爷!这得多少口粮?”
“贾张氏她干啥了?犯这么大忌讳?”
“棒梗那么小的孩子也被扣了?造孽啊!”
秦淮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把头埋向怀中的小当。贾东旭身体猛地一颤,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易中海抬手示意安静,声音拔高,带着痛心疾首:“我知道!三十斤,这不是个小数目!搁谁家都是一笔巨大的负担!贾家的情况大伙儿都知道,东旭他爸走得早,家里就靠东旭那点工资和秦淮茹糊点纸盒零活撑着,秦淮茹刚生完孩子才不久,身子还没养利索,这日子本来就紧巴!现在遭这飞来横祸,三十斤棒子面,就跟要了他们全家的命一样啊!”他刻意强调了贾家的“孤儿寡母”和秦淮茹产后的虚弱,激发同情。
“三十斤棒子面!这不是小数!”易中海声音拔高,带着痛心疾首,“贾家的情况,大伙儿心里都有本账!东旭工资有限,秦淮茹刚出月子带着小当,棒梗还小,贾东旭是家里的顶梁柱!这祸事简直是晴天霹雳!我这个做师父的,不能看着徒弟家塌了天!”他再次强调了自己“七级工”身份在乡下斡旋的作用,以及时间刻不容缓。
他站起身,双手按着桌面,目光灼灼:“咱们四合院,几十年的邻里,讲的就是一个‘情’字!‘远亲不如近邻’是老话,更是咱们的传统!一家有难,八方支援!眼瞅着要过年了,能让贾家嫂子和棒梗在乡下遭罪吗?不能!人了,不能这么自私,咱们是文明四合院!”他猛地一拍桌子,指向阎埠贵桌上摊开的两份空白纸张(一份红格信纸,一份董瑶的蓝色记录本),掷地有声:
“所以,我跟街道办汇报过,董干事也做了指导!咱们今天,不是让大家白白捐粮,是借粮!由三大爷当众记录,一式两份!一份留院,一份交街道备案!每一斤每一两,都清清楚楚记上,贾家日后有了能力,务必偿还!我易中海,以一大爷的名义,也以东旭师父的名义担保!今天咱们就发扬团结互助的精神,帮贾家把这三十斤救命粮凑出来!一人省一口,聚沙成塔!二两不嫌少,半斤不嫌多!凑够了,东旭尽快送去,把人平安接回来!”
易中海的发言极具策略性。提前备案和街道干事的在场,极大削弱了“强制摊派”的反感;明确“借粮”并记录存档,让出粮的人心里有了底(至少有据可查);担保人身份则再次强化了他的权威和“恩情”。又挥舞起文明四合院这个荣誉大棒,加上董瑶的存在,无形中给这场大会披上了半官方的外衣,增加了压力。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比之前更甚。许多人心里还是不情愿,但“借”字和街道在场,让那份抗拒更难宣之于口。谁也不想在街道干事面前显得“落后”、“没同情心”。
阎埠贵适时开口,对着董瑶的方向:“一大爷说的是!街道领导指导得好!这邻里互助,借粮救急,合情合理合法!东旭啊,”他转向贾东旭,“大伙儿今天伸出援手,这份情谊,你和淮茹可得牢牢记着!将来有了,务必按着借据还上!不但要还粮,这份人情债,更要记一辈子!”他强调了“借”、“还”、“人情债”,特别是点给秦淮茹听。
刘海中挺了挺胸脯,拿出二大爷的架势:“嗯!三大爷说得对!一大爷这个办法好!有街道见证,公平公正!我身为院里的二大爷,责无旁贷!我们家,带头出二斤棒子面!”他报了个不高不低的数,彰显了身份又不至于太肉疼。
“好!感谢二大爷带头!觉悟高!”易中海立刻赞扬,我作为东旭师父,我捐三斤!然后看向贾东旭。贾东旭连忙闷声道:“谢谢师父…谢谢二大爷!”
有人带头,气氛开始松动。几个老实抹不开面或与易家关系近的住户,犹犹豫豫报了数:“我们家…出一斤吧。”“我们家出八两。”“半斤……”
这时,一个洪亮又带着点混不吝的声音响了起来:“嚯!动静不小啊!三十斤棒子面?贾大妈这是把人家生产队的粮仓给搬空了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傻柱抄着棉袄袖子,慢悠悠地从院门口晃荡过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戏谑表情。他刚从厂里帮完小灶回来,听道在开会,特意过来看热闹。
易中海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知道这愣头青嘴巴臭,沉声道:“柱子!别胡说!贾家嫂子是犯了点小错,现在是救人要紧!”
“救人要紧我懂!”傻柱走到人群前面,大喇喇地站定,他一双眼睛几乎粘在抱着孩子的秦淮茹身上,看到她憔悴苍白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他走到人群前,看也没看易中海,直接对着阎埠贵嚷嚷:“三大爷!我何雨柱!五斤!记上!”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要在秦淮茹面前表现的豪气。“秦姐刚生完孩子,身子弱,棒梗那孩子还小,遭这罪!我何雨柱看不下去!五斤棒子面,算我借给贾家的!还不还的,再说!”
傻柱这五斤一出口,众人都惊了一下。这手笔太大了!秦淮茹抬起泪眼看向傻柱,眼神复杂,低低说了声:“谢谢柱子兄弟…” 贾东旭身体一僵,头埋得更深。易中海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傻柱这“舔狗”的冲动,此刻真是神来之笔。
傻柱捐完粮,心满意足地叉着腰站在秦淮茹不远处,像一尊护花金刚。
角落里响起一声嘀咕:“嚯,五斤!傻柱你可真大方!就是不知道这粮进了贾家门,还能不能剩下渣儿……” 是许大茂。他抄着手,斜靠在廊柱上,一脸讥诮。他瞧不上易中海这套,更恶心傻柱那副样子。
易中海脸色一沉:“许大茂!注意你的言辞!董干事在这儿呢!你要是不懂互助精神,就闭上嘴!”
傻柱一听许大茂阴阳秦淮茹,立刻炸了毛,猛地扭头瞪向许大茂,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孙子!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皮痒痒了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松松筋骨?” 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许大茂瞅了一眼傻柱,他平时敢跟傻柱呛声,是仗着李成钢在院里。可今天李成钢去岳父家了不在!面对傻柱这混不吝真要动手的架势,许大茂有点怂了。他瞥了一眼准备起身的董瑶后,笑道:“哎哎!傻柱!傻柱!你激动啥,是处分期快过了又嘚瑟了?还是看着今天钢子不在你又觉自己是战神了?我告诉你街道办董干事可在这,别现在嘚瑟,等钢子回来你又……” 许大茂话没说完被董瑶打断了。董瑶说道:借是自愿,不得强迫。何雨柱你要干嘛?”
傻柱被许大茂这么一说冷静了下来,又见街道的干事在场,真要动手的话。进了派出所铁定要蹲几天。作为老对手,他知道许大茂好面子,边嘲讽道:“某人号称优秀放映员,不知道优秀到什么地方,一点邻里情都没有”。许大茂被他这么一激,抹不下面子,只能喊道:“我许大茂,捐,……不借一斤,傻柱这没得说了吧”!
易中海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老阎,记上许大茂,一斤!”
傻柱见目的达到了,哼了一声,这才放下袖子,又站回秦淮茹附近,还不忘给她一个“放心,有我”的眼神。
李建国坐在在人群中,脸色不太好看。他对贾家尤其是贾张氏没什么好感,更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但易中海把街道的人都请来了,话说到这份上,全院老少都看着,他这个五级电工面子实在挂不住。他沉着脸,闷声道:“我们家,出一斤。” 声音不高,带着明显的不情愿。说完,他脸色更黑了几分。
有了傻柱的“五斤”重锤开道,加上刘海中的“带头”,阎埠贵被裹挟着报了“半斤”,许大茂被傻柱挑衅拉不下面子捐了一斤,以及李建国这抹不开面子的一斤,其他住户的心理防线被迅速突破。在街道干事董瑶冷静目光的注视下,在阎埠贵那笔记录的沙沙声中,一斤、八两、半斤、三两……零零碎碎的借粮数字被报了出来。
秦淮茹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当,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审视,有算计,也有像傻柱那样炽热的关切。每一次报数,都像鞭子抽在她心上。她低头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再想到被扣在乡下的棒梗和婆婆,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当有男人的目光无意扫过她因哺乳而略显丰满的胸脯时,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几乎抬不起头来。贾东旭的头几乎埋进了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阎埠贵和董瑶同时停下了笔。阎埠贵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董瑶也在心算。片刻,阎埠贵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合计…三十一斤二两!凑够了!够了!”
易中海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混合着重担卸下、计划达成的满意笑容。他看向董瑶:“董干事,你看?”
董瑶合上自己的记录本,站起身,声音清晰平静:“感谢易中海同志的组织,也感谢各位邻居发扬互助精神。借粮记录一式两份,我这里的一份会带回街道备案。希望贾家能早日渡过难关。后续的还款,也请按约定执行。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辛苦董干事了!太感谢街道的支持了!” 易中海连忙热情相送。
董瑶对众人点点头,拿着那份盖有街道简易公章的借粮记录副本,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四合院。傻柱看着董瑶的离去的背影注视了许久……!她的到来和离开,给这场大会盖上了不容质疑的官方印记。
易中海送走董瑶,立刻转向阎埠贵:“老阎,把你那份记录收好!东旭,淮茹,你们也看清楚,记心上!这是全院老少爷们儿对你们家的救命之恩!赶紧的,东旭,跟我去各家收粮!连夜送过去!”
刘海中也吆喝着帮忙。傻柱被刘海中这么一吆喝停止了发呆帮着去收粮。
秦淮茹抱着小当,看着阎埠贵递过来的那份密密麻麻记录着斤两和人名的借粮记录,只觉得那薄薄的几张纸,比怀里三个月大的女儿还要沉重千倍。贾东旭木然地跟在易中海身后,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