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幽州,辽西郡,柳城。
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了城外十里处。
为首的青年正是张皓。
他看着不远处的城郭轮廓,长舒了一口气。
“妈的,总算到了。”
这十天,他们几乎是风餐露宿,走的尽是些鸟不拉屎的崎岖山路。
甄家提供的这条走私路线,确实隐蔽到了极致。
别说官兵的岗哨,就连个鬼影子都没碰上。
一路上,赵云不止一次感慨,若非有这条路,他们想如此顺利地从冀州腹地抵达这北境边陲,简直是痴人说梦。
幽州,作为大汉十三州之一,地理位置极为特殊。
它就像一根长长的扁担,南边挑着富庶的冀州平原,北边和东边则直接与广袤的塞外草原接壤。
幽州牧刘虞,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以仁德治州。
他不喜欢打仗,对北方的乌桓人主要采取怀柔安抚的策略。
允许双方通商,汉人的盐、铁、布匹可以卖给乌桓人,换取他们盛产的战马和皮毛。
这种政策,使得幽州边境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和平。
尤其是在柳城这种边贸重镇,汉人和乌桓人混居,早已是常态。
张皓一行人分批入城,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走在柳城的街道上,张皓感觉像是穿越到了某个异域风情的古装剧片场。
街上的行人,一半是穿着汉服的汉人商贩,另一半,则是剃着秃顶、只在两鬓留下两撮头发扎成小辫的乌桓人。
“我靠,这发型,够别致啊。”
张皓内心吐槽,脸上却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赵云在一旁低声解释。
“主公,此乃乌桓人习俗,男子成年后便髡发,以示勇武。”
史阿则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的一双贼眼,正滴溜溜地在那些挂着皮货和兵器的店铺里打转。
张皓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
一个汉人商铺里,一袋精盐,标价居然能换一头壮硕的牛。而隔壁乌桓人摆的地摊上,一张完整的狼皮,却只能换几尺粗布。
这生意做得,简直是暴利。
“想在这儿做买卖,都得有官府发的凭证,叫‘商引’。”
史阿不知从哪儿打探来了消息,凑过来说道。
“都说这刘虞是个老好人,我看他实际上精明得很。”
张皓点点头。
控制了贸易许可,就等于控制了整个边境的经济命脉。乌桓人想要活命的物资,就必须通过他点头,这可比单纯打打杀杀高明多了。
他们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派出了甄家留下的联络人,去寻找丘力居的部下。
等待是漫长的。
直到第二天黄昏,联络人才带回了两个高大的乌桓汉子。
对方验明了信物,言语间颇为客气,邀请张皓一行人前往乌桓栖息地。
队伍再次出发,向北行进。
越过柳城,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又走了一天,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与草原不同的景象。
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帐篷,而是如云朵般涌动的马群和牛羊。
矫健的牧民骑着马,在兽群边缘游弋巡逻,口中发出悠扬而嘹亮的吆喝。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炊烟和浓郁的牛羊膻味。
再往前,一座庞大的部落营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营地外围,用削尖的巨大木桩立起了一圈简陋的防御栅栏。
栅栏上挂满了各种兽骨,在风中发出“咔咔”的轻响,一股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入口处,几名挎着弯刀、背着弓箭的乌桓壮汉,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整个营地,以中央一座最为巨大的帐篷为核心,一圈圈向外扩散,显得极有秩序。
那座首领大帐,比周围所有的帐篷都要庞大宏伟。
它用厚实的黑色与棕色牛皮拼接而成,在遍地羊皮帐篷的映衬下,彰显着独一无二的地位。
帐篷顶上,一根长长的木杆直指苍穹,杆顶悬挂着一面黑色的狼皮大旗,正迎风猎猎作响。
“乌桓人崇拜狼,这狼旗,便是首领的象征。”史阿低声为张皓解惑。
大帐门口,铺着一张完整的黑熊皮,两旁站着四名精锐的亲卫。
他们身上穿着的皮甲,明显比其他人要精良,甲片上甚至镶嵌着铜饰,手中紧握的,竟是寒光闪闪的汉式铁矛。
显然,这些是与汉人交易来的上等货色。
要知道武器甲胄,可是朝廷严禁与外族交易的物品,看来这年头玩走私的不在少数。
就在张皓打量着这座充满了草原霸主气息的营地时,大帐的帘门被掀开。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饱经风霜,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穿着华贵的貂皮大衣,头顶同样是乌桓人标志性的髡发,气度沉稳如山,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辽西乌桓的大人,丘力居。
“哈哈哈哈!贵客远来,我丘力居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丘力居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声音洪亮,充满了豪迈之气。
他大步上前,对着张皓行了一个草原上的抚胸礼。
“天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已经备下薄酒,请!”
张皓心头一松。
这老家伙看起来很好说话嘛,看来这趟应该是稳了。
他翻身下马,学着对方的样子回了一礼,脸上挂着职业假笑。
“丘力居大人客气了。”
丘力居热情地将张皓迎入大帐,并让人将赵云和史阿等人也请进来,至于那一千骑兵,则被安排在营地外围的一片空地安顿。
大帐之内,温暖如春。
中央的火塘烧得正旺,几名貌美的乌桓女子正在烤着整只的全羊,香气四溢。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众人分宾主盘膝而坐。
酒是马奶酒,入口酸涩,后劲十足。
菜是烤全羊,用小刀割下,撒上细盐,满口流油。
丘力居频频举杯,言语间尽是草原人的豪爽,不断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张皓的太平道和冀州的近况。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丘力居放下手中的酒碗,看似随意地问道:
“张天师,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还请天师解惑。”
张皓心中暗道:“来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淡然道:“丘力居大人但说无妨。”
丘力居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张皓。
“据我所知,大汉朝廷已经下诏,将天师与冀州牧袁基,定为叛逆,天下共讨之。”
“可为何,前些日子,又有朝廷的天使,千里迢迢,押送近万匹战马送给你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皓身上。
“朝廷一边要杀你们,一边又给你们送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丘力居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想要剖开张皓的内心,看清里面所有的秘密。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
它直接关系到张皓背后的“实力”和“背景”。
如果张皓能给出合理的解释,证明他能影响朝廷决策,那他就是值得投资的强大盟友。
如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