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随着老管家步入金府大厅,厅内早已立着两道身影,正神色焦灼地等候。
熟悉的装潢陈设映入眼帘,让她不由得微微愣神,当初在这金府不过呆过一天,可厅中每一处摆件的位置,竟都像刻进了骨子里般清晰。
许是因为这里有让她牵挂的人,连带着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随着她的走近,厅内两道身影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为首的妇人头发花白,岁月虽在她眼尾刻下道道细纹,却沉淀出愈发雍容华贵的气度,脸上依旧挂着那般慈祥温润的笑容,暖意融融,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她目光紧紧锁在娇娇眉眼间,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与颤意:“雪娇?娇娇,真的是你吗?”
娇娇喉咙发紧,鼻尖微酸,薄唇轻启,一丝清浅却藏着暖意的回应从纱巾后缓缓溢出:“是我,金夫人。”
金夫人眼眶瞬间泛红,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颤抖着伸出温暖的手,将娇娇清瘦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怎么连个信儿都不回?你可知,自那晚你们走后,我日夜牵挂,多少次都以为……以为你出事了……”
话语间,她哭得愈发厉害,几乎泣不成声。
身后的金承钰快步上前,轻轻扶过金夫人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缓缓平复情绪。
他抬眸看向娇娇,眼中满是歉疚,温声开口:“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娇娇。母亲她这些年太过担心你,也太过想念你,方才一时失控,还望你莫要见怪。”
娇娇眼中闪过盈盈水光,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她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声音清浅却藏着歉意:
“没事。这些年世事辗转,杂事缠身,竟忘了给夫人捎个信,让她牵挂担忧了这么久,是我的不是。”
这时金夫人终于平复了情绪,急忙转过身紧紧攥住娇娇的手,指节微微用力,像是怕她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她拉着娇娇走到厅中坐下,自己则紧挨着她身旁落座,当即扬声朝门外吩咐:
“来人!快把上好的花茶沏一壶来,再把后厨刚蒸好的桂花糕、百花糕都端上来,还有那罐新酿的蜜饯青梅,也一并拿来!”
吩咐完,又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对了,再备几碟精致的鲜果,拣最甜的挑!动作快些,莫要怠慢了贵客!”
下人应声退下后,金夫人才转头看向娇娇,眼中满是疼惜:“你当年在别庄里时,便最喜这几样点心,我一直记着。快尝尝,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明明只相处了短短几日,她却早已把娇娇当成了亲生女儿般疼惜记挂,连细微的喜好都刻在了心上。
娇娇捻起一块桂花糕,指尖轻捏着递到面纱下,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
咽下口中的清甜,她抬眸看向金夫人,声音温和带着暖意:“好好吃,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金夫人却没顺着话接下去,目光一直落在她覆着面纱的脸庞上,敏锐地察觉到她进食时略显拘谨的动作。
她迟疑了片刻,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轻声开口:“娇娇,你的脸……”
娇娇被她这般紧张又谨慎的语气问得一怔,下意识以为是吃糕点时不小心沾到了碎屑,抬手便要去擦拭。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面纱,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戴着面纱,金夫人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娇娇正想开口说“我的脸没事”,话还未及出口,金夫人的眼眶便又红了,水汽瞬间漫上眼底,声音哽咽得发颤:
“我的娇娇,这些年你在外面到底遭了多少罪?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脸怎么就……”
她说着,抬手不断拭去滚落的眼泪,猛地转头看向一旁插不上话的金承钰,语气带着急切的嗔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府里最好的凝玉生肌膏取来,再把府医也一并请过来!”
对着金夫人这般热烈又急切的关心,娇娇心中一暖,忙抬手按住她拭泪的动作,声音温软却带着笃定:
“夫人莫急,我的脸真的没事,戴面纱只是习惯,并非有伤。”
话音刚落,金夫人却愈发执拗,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好孩子,莫要瞒着我!女子容颜何其金贵,便是一点小疤也不能留!承钰已经去取药了,府医也即刻就到,让他们瞧瞧,用上最好的凝玉生肌膏,定能恢复如初。”
娇娇无奈,只好轻轻抬手,缓缓揭下脸上的面纱,温声道:“夫人且仔细瞧瞧,我当真没有受伤。”
面纱滑落的瞬间,一张绝美清冷的容颜便暴露在光线下,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唯有气质冷冽如冰,自带一股疏离感。
金夫人屏息望去,见她脸上光洁无瑕,半点伤痕也无,悬着的心才骤然落地,眼眶却又红了几分,只一个劲地抚着她的脸,心疼不已。
而这一幕,恰巧被听说家中来客、匆匆赶过来的金承熙撞个正着。
面纱缓缓落下,那张绝美的容颜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在阳光的映照下,宛若天上神女,清绝出尘,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心房。
金承熙瞬间呆愣在地,瞳孔微缩,心神震颤,久久无法回神。
带着府医匆匆赶来的金承钰,一眼就瞥见站在大堂中央傻愣愣的弟弟,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沉声道:
“承熙,傻站着干什么?没看见客人在此吗?你忘了我说过,这位是我们金府的恩人,还不上前见礼问好。”
说着,他便引着府医迈步走到娇娇与金夫人身旁。
也就在这时,他才赫然发觉娇娇已然摘下了面纱,那张绝美清冷的容颜撞入眼帘,眉眼间藏着疏离,却难掩惊心动魄的美,金承钰指尖微顿,竟是也下意识愣了片刻。
但不过转瞬,他便迅速回过神来。历经数年沉淀,心性早已愈发沉稳内敛,纵使被这般惊艳,面上也依旧不动声色,将翻涌的情绪尽数掩藏在温和的目光里,未有半分外露。
母亲,我已将府医带来了,还有这两瓶凝玉生肌膏。”
金承钰说着,目光落在娇娇光洁无瑕的脸庞上,语气稍缓,带着几分释然补充道,“不过看来,娇娇姑娘倒是用不着了。”
金夫人将那两瓶凝玉生肌膏拿过来,不容分说塞进娇娇的怀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疼惜:
“娇娇,你好生收着!我知道你们习武之人,平日里舞刀弄枪,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万一受了伤就用这个抹,药效好得很,伤口愈合得快,还不留疤。”
她轻轻拍了拍娇娇的手背,眼底满是真切的关怀,半点不肯让她推辞的意思。
娇娇无奈却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将药膏收好,抬眸浅笑,语气温软:“多谢夫人,也多谢金大哥。”
话音落,她余光瞥见仍傻站在一旁、神色呆愣的金承熙,便顺着目光望过去,对他温和颔首,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轻声问道:“这位是?”
金承熙只因娇娇抬眸望来,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心跳骤然失序,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金夫人见状,当即笑着一把将他拉到身前,对着娇娇嗔怪道:“娇娇,这就是承熙啊!你瞧这傻小子,越长越呆了,见了人都不会叫了。”
娇娇闻言,心头竟是猛地一震,满是惊愕。
她凝望着金承熙那张俊美挺拔、满是少年意气的脸庞,眉眼舒展,神采奕奕,实在难以将眼前人与当年那个总是病恹恹、脸色苍白,或是偷偷钻狗洞弄得一身泥污的瘦小孩童联系在一起。
娇娇对着金承熙暖暖一笑,眉眼弯起时自带几分清柔暖意,轻声道:“承熙呀,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变化竟这么大,已然长成这般俊美帅气的模样了。”
这般温软的夸赞落进耳中,金承熙的耳朵瞬间红得快要滴血,连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顺着脖颈一路蔓延开去。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袖,眼神慌乱地瞟向别处,又飞快收回,声音细如蚊蝇般含糊道:“多、多年不见,你也……你也越长越美了。”
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若非厅堂安静,怕是根本听不清半句。
金承钰看着自家弟弟这副傻样,眼底掠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往日里遇上那些世家贵女,他那股张扬跋扈、半点不肯吃亏的嚣张劲儿去哪了?
这会儿倒好,竟怂得像只鹌鹑,连抬头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他伸手一把拎住金承熙的后领,力道不轻不重地将人往门外拽,免得这小子继续杵在这儿丢人现眼,也好让娇娇能安心陪着母亲好好说话。
谁知刚转身迈出半步,身后便传来娇娇温软却清晰的声音,轻轻叫住了他:“金大哥,等等。”
金承钰动作一顿,松开拎着弟弟衣领的手,缓缓转过身来,眸色沉静温和地看向她:“娇娇姑娘还有事?”
娇娇抬眸望他,清丽的眉眼间添了几分郑重,语气认真道:“此次登门拜访,除了探望夫人,我还有些事,想向金大哥打听打听。”
金承钰见娇娇神色凝重,知晓她要打听的绝非小事。
他挥挥手屏退下人,又吩咐金承熙带府医离开。
大厅里只剩三人,金承钰才道:“姑娘,请随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便引娇娇往书房走去,金夫人也紧随其后。
书房门刚一关上,娇娇便率先开口,目光沉静地看向金承钰:“金大哥,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凤城时,曾向你打听暗月阁的下落吗?”
金承钰沉沉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凝重,此事他自然记得。
当年娇娇一行突然失踪,他暗中派人寻了许久都杳无音讯,心底早已怀疑是暗月阁那帮人下的手,只是始终没能查到确凿线索。
这些疑虑他从未对金夫人提及,怕她担忧;就连娇娇带来的随行下人,也早已悄悄安排在别院安置妥当,只等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再与娇娇细细细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