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柳与张远有染的流言传开之前,幽州军帐内曾召开过一场绝密会议。
公孙瓒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得意地说:“与曹孙刘停战后,青兖二州已入我手。他们倒打得好算盘,想挑唆我与董卓互掐,也不瞧瞧我公孙赞是谁,真当我幽冀铁骑是任人摆弄的玩偶不成?”
谋士田豫语气凝重:“但目前的形势是,我军如今进退维谷——打曹孙刘,怕董卓趁机兵出虎牢关抄后路;
打董卓,又怕曹孙刘反扑兖州。南北皆有顾忌,竟成了动弹不得的僵局。”
“依我看,青兖二州本就是战略缓冲,真到了万不得已,让与董卓或曹孙刘都行。”他再次坚定地抛出主张,“当务之急,是集中所有力量,先打并州的张远!只要统一整个黄河以北,天下大势便尽在掌握。青兖丢了,日后凭我们实力,也能再打回来。”
公孙瓒哈哈一笑:“你啊你,还是主张先咬死张远?”
“是!”田豫躬身拱手,“其一,张远是所谓‘赤匪’,打他,咱们便能借‘匡扶汉室’的名义修复与朝廷的关系——至少曹孙刘那帮打着汉室旗号的,暂时不好动我们,南线可保无忧。”
“其二,董卓占关中、汉中,与汉室早已形成牵制,谁都不敢把后背露给对方。这时候他们腾不出手,正是咱们打张远的最佳时机。”
“其三,可遣使联合鲜卑、董卓一同施压——无需他们真刀真枪出力,能给张远分散注意力就够了。张远是枭雄,不除必成我幽州后患;董卓不过是有勇无谋的狗熊,就算占了天下,也迟早败亡,不足为惧。”
“不妥!”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立刻出声反驳,“我们与太平道有盟约在先,张远是太平道的盟友,动他便是失信于天下!”
武将关靖冷笑一声:“盟约?那是太平道与赤匪的盟约,与咱们幽州何干?再说这乱世,今日结盟明日反目的事还少吗?真要个个守约,天下就不会乱成这样了。”
“可赤匪实力不容小觑,绝非易与之辈。”公孙越寸步不让,依旧念着情义与局势,“一旦陷入长期战乱,分不出胜负,董卓、曹孙刘必然坐收渔翁之利。”
关靖闻言沉默片刻,脸上的冷笑敛去,神色转为迟疑,终究还是露出了摇摆的态度:“这正是我最担忧的,此战确实无必胜的把握。”
帐内陷入沉默,公孙瓒迟迟未语,最终淡淡道:“再议。”
谁也没想到,这场秘密会议的内容,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太平道总坛。
黄龙、白雀、严政、张燕、于毒五人围坐密室,神色各异。
“公孙瓒他们说得不无道理。”张燕率先开口,语气复杂,“个人情感上,我佩服张远,但长远来看,他确实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能借公孙瓒之手削弱他,未尝不可——毕竟《紫云盟约》是对东皇太一立的誓,咱们不好亲手撕毁。”
白雀看向于毒:“你怎么看?”
于毒挠了挠头:“俺虽不聪明,却觉得公孙瓒那帮人都是蠢蛋。他们想往东,咱们就往西,准没错。所以俺反对跟张远决裂。”
白雀失笑:“这思路倒简单直接。严渠帅,你意下如何?”
众人皆看向严政。这位太平道的首席谋士,向来不声不响,却总能一针见血。
严政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大贤良师在世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众人立刻肃立,屏息聆听。
严政目光沉静,一字一句说道:“ 上毋欺天,下毋欺人。外毋逆物,内毋逆心。神我合一,是谓道也。 ”
他望着帐中众人,语气沉缓,“大贤良师说过,苍天之亡,看似败于汉室倾颓,实则毁于人性虚伪、表里不一。黄天当立,先得立住自己的本心,才能让天下人归心。因此,咱们对着神明发过的誓言,终究是该作数的,不能轻弃。”
白雀挑眉:“ 严渠帅恐误读了这话的深意。道为体,法为制,术为用。道不可易,术却可屈伸。若事事拘泥不化,岂不是束己手足?按此说,我等与公孙瓒亦有盟誓在前,难道便要永远寄其篱下?”
严政心中暗忖,只觉荒谬——与公孙瓒的盟誓是被逼应下,况且他早已暗中掣肘太平道,盟约早已名存实亡;人民军却从未与太平道交恶,这两件事怎能相提并论?
但他素来不擅争锋,终是压下了辩驳的念头,只缓缓道:“白使高见。”
一番讨论,最终也只定下“待议”二字——看公孙瓒下一步动作再定,却也暗中做了支持他对付人民军的准备。
议事落幕,严政独身前往杨柳的帐中,将众人的决议原原本本地传达。
杨柳闭目静坐,宛如一尊玉雕,听完后依旧一语不发,唯有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严政望着她淡然的侧脸,心中满是复杂,终是喟然一叹,悄无声息地退下。
待严政离开,帐内恢复寂静,杨柳才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就在公孙瓒与太平道各自摇摆之际,一个消息突然传开:杨柳身怀六甲。
公孙瓒闻讯大喜过望,当即传令府中摆下庆宴,麾下文武与太平道骨干尽数到场。
武将们抚掌称贺,皆言主公后继有人,幽冀根基愈发稳固;太平道众人却暗自思忖,杨柳有孕,与公孙瓒的合作纽带,怕是又紧了几分。
满座恭贺声中,酒盏相碰的脆响混着哄笑,将府邸裹在融融喜气里。
酒过三巡,一名仆役悄然凑到公孙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话音未落,公孙瓒猛地拍案,掌中玉杯“哐当”碎裂于地,目光第一时间便钉向席中静坐的杨柳。
杨柳却神色淡然,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微凉的杯沿,眉眼间不见半分波澜,仿佛那惊天变故与己毫无干系。
满座宾客皆面露惊色,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太平道骨干却纷纷蹙眉——当着众人的面,公孙瓒便对教主如此动怒,这府中私下的光景,怕是……
公孙瓒死死凝望着杨柳,胸中翻涌的戾气却在对上她平静的目光时,渐渐平复。
杨柳跟着他时是否完璧,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早年她未遇自己时,常往张远处去,这桩事他早有耳闻。
虽是陈年旧事,此刻被谣言勾扯出来,终究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躁怒,脸上重新堆起虚伪的笑意,语气故作轻松:“些许琐事,扰了诸位雅兴,莫怪。来,继续饮酒!”
宴席重开,杯盏交错间,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此时,并州的衙署里,张远正歪着身子靠在案边,指点着文艺部门的工作,冷不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怕不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说着便拿起案上的戏文册子翻了翻,扫过那些冗长的内心独白,忽然咧嘴一笑,冲着手下众人扬了扬册子:“你们瞧瞧这写的,磨磨唧唧的,哪用得着这么多话?我看呐,直接简化成一句就够了——总有刁民想害朕!”
这话一出,一旁的刘兰、令狐娇、貂蝉等人当即绷不住,捂着嘴咯咯笑作一团,连手里的笔杆都晃悠着差点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