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王爷？！”
这一声凄厉的惊呼，如同瘟疫一般，瞬间在北伐军的阵列中蔓延开来。
原本因为灵素的“验毒”和“凿穿敌阵”的号令而刚刚凝聚起的士气，在看清对面那两杆大旗下的身影时，瞬间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对于北伐军中的龙骧卫和降兵来说，镇北王独孤信，是这大周朝的军魂，是不败的战神；而李广，是他们许多人曾经的顶头上司，是哪怕战死也要护着兄弟的铁血汉子。
可现在……
那两具曾经受万人敬仰的躯体，如今却变成了浑身长满黑毛、流着恶臭尸水、双眼冒着绿火的怪物。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伦理冲击，比单纯的恐惧更让人崩溃。
“……怎么打？这怎么打？那是老王爷啊！”
“……我们怎么能对老王爷动刀子？！”
前锋营的士兵们握着长矛的手在剧烈颤抖，战马也在不安地嘶鸣，原本严整的方阵，竟然出现了不战自溃的迹象。
而对面的“毒人”大军，却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在那个银面人（新替身）的操控下，独孤信和李广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手中的生锈铁枪猛地一挥！
“……吼——！！！”
三十万毒人，如同一道黑色的海啸，带着令人窒息的腐尸恶臭，向着陷入呆滞的北伐军，狠狠拍下！
“……都愣着干什么？！还击！还击啊！”
阿木急得双眼通红，手中的血刀疯狂挥舞，想要唤醒周围的士兵，但恐惧已经攫取了他们的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越激昂的琴音，突然穿透了漫天的喊杀声和嘶吼声，响彻整个战场！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中军战车之上，灵素不知何时已经盘膝而坐，膝上横放着一张从宫中带出的古琴——“焦尾”。
她神色清冷，十指在琴弦上飞速拨动。但诡异的是，那琴弦之下，压着的并不是普通的琴徽，而是……五根闪烁着寒光的金针！
“……医者，可医身，亦可……医心。”
灵素的声音不大，却借着内力，清晰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看着他们！那不是你们敬仰的将军，那只是被妖人操控的……病灶！”
“……他们的灵魂在哭泣，他们的英名在被羞辱！”
“……真正的孝道，不是束手就擒，而是……帮他们解脱！”
“……用你们手中的刀，送老将军……荣归故里！！”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开了士兵们心中的迷障。
是啊！
老将军一世英名，怎么能容忍自己变成这种吃人的怪物？！
杀了他，才是对他最大的敬重！
“……送老将军……荣归故里！！！”
一名老兵红着眼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第一个冲了出去！
“……杀！！！”
“……杀！！！”
士气，在这一刻，由恐惧转化为了悲愤，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力量！
两股洪流，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
与此同时，龙辇之上。
顾怀瑜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疯了……都疯了……”
他喃喃自语，牙齿都在打颤。
他不懂什么军魂，也不懂什么解脱。他只看到那些怪物的爪子撕开了士兵的胸膛，肠子流了一地；他只看到黑色的血水漫过了马蹄，空气中全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想吐，想逃，想回到那个虽然冷清但至少安全的深宫里去。
“……陛下，您还在等什么？”
那个阴柔而诡异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临行前小德子留给他的话。
顾怀瑜猛地一激灵，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怀里。那里，有一枚已经被他捏碎了的蜡丸。
那是“银面人”给他的承诺——只要捏碎它，那些怪物就不会攻击他，甚至……会帮他除掉灵素！
“……朕……朕是天子……朕不能死在这里……”
顾怀瑜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自私与疯狂。
既然灵素把所有的兵力都派上去拼命了，那她身边……现在的防守一定是最空虚的！
只要那些怪物冲过来……杀了她……
只要她死了……
兵权就是朕的了！天下就是朕的了！
想到这里，顾怀瑜猛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抚琴指挥的灵素，眼中露出了一抹怨毒的凶光。
“……来人！护驾！护驾！”
他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后军变前军！护送朕……向南撤退！快撤！”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瞬间打乱了原本井然有序的后方阵型。
正在全神贯注操控金针、指挥“纯阳火炉”压制尸气的灵素，手指猛地一颤，琴音瞬间乱了一个节拍！
“……噗！”
一口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
“……该死！”
灵素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制造混乱的皇帝！
她千算万算，算到了敌人的强大，算到了士气的低落，却唯独低估了……人性的卑劣！
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名义上的最高统帅，顾怀瑜竟然下令……逃跑？！
这对于正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来说，无疑是背后的致命一刀！
果然，随着顾怀瑜的命令，原本负责护卫中军侧翼的御林军开始动摇，阵型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而那个一直在寻找机会的银面人，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个破绽。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高岗之上，银面人狂笑一声，手中令旗猛地一挥！
“……独孤信！李广！给我冲那个缺口！直取中军！”
“……杀了那个弹琴的女人！”
“……吼——！！！”
原本被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军牢牢困住的独孤信与李广，突然间像是发了狂一般！只见他们胯下那匹浑身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怪马猛地仰头长嘶，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天地都撕裂开来！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怪马竟是硬生生地撞开了无数试图阻挡它前进的士兵，如同两颗出膛的炮弹，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顾怀瑜刚刚用剑划出的那个缺口疾驰而去！眨眼之间，它们便已经冲过了重重阻碍，化为两道黑色的闪电，径直朝灵素所在之处狂奔而来！其速度之快，简直就像幽灵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拦住他们! 快点啊!眼看着敌人如此凶猛，阿木心急如焚，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吼起来。他一边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周围那些疯狂围攻自己的展开殊死搏斗，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一个机会能够抽身去支援灵素。然而，此刻的局势实在太过混乱，阿木尽管拼尽全力，但还是无法摆脱那群如狼似虎、凶悍无比的们的纠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独孤信和李广越来越逼近灵素......
而此刻的灵素，只觉得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撕碎一般。原来，由于之前弹奏古琴时用力过猛，导致琴音反噬，使得她体内原本畅通无阻的经脉变得混乱不堪，剧痛难忍之下，更是连身体都难以动弹分毫，更别提躲避眼前迫近的杀招了！
......灵素！受死吧！ 不远处的龙辇之上，顾怀瑜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他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眼中更是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当看到灵素毫无反抗之力的模样时，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狂喜：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除掉这个祸害了！只要你一死，这大周便又会重新回到我的掌控之中！想到这里，顾怀瑜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气里，充满了无尽的癫狂与暴虐。
然而，就在那致命的攻击眼看着就要落在灵素身上的时候，奇迹却出现了——只见灵素并未如常人那般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相反，她竟缓缓地转动过头，朝着顾怀瑜所在的方向望去。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的喧嚣声和喊杀声响彻云霄，但灵素的世界里却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的目光异常平静，宛如一池死水，没有丝毫波澜；但同时又冰冷至极，仿佛能将人冻结成冰。更重要的是，其中还蕴含着深深的绝望与哀伤，仿佛已经看透了世间万物，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希望。就这样，灵素静静地凝视着顾怀瑜，一言不发，但是她那冷漠无情的眼神，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让顾怀瑜不由得心生寒意。
“……既然你想让我死。”
灵素的嘴唇微微蠕动，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那就别怪我……拉你垫背。”
下一秒。
她的手指，猛地扣住了琴弦之下，那根连接着阿木背上水晶棺的……红线！
“……移形！换影！”
嗡——！！！
空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原本应该刺中灵素的铁枪和断刀，竟然在距离她只有一寸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壁，猛地滑向了一侧！
而与此同时。
顾怀瑜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从他胸口的那个“伤口”（之前取血的地方）传来！
那是……“血媒”！
灵素之前取他的血，不仅仅是为了激活“纯阳火炉”，更是为了……在这一刻，建立一个“生命链接”！
“……啊——！！！！”
顾怀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
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直接飞越了数十丈的距离，狠狠地……撞向了那两个杀过来的“尸王”！
“……不！救驾！救朕！灵素你这个疯女人！你要干什么？！！”
他在空中手舞足蹈，拼命嘶吼。
但一切都太晚了。
独孤信和李广的攻击已经收不住了。
他们原本的目标是灵素，但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充满了诱人“真龙之气”的……活人！
对于这些渴望血肉的“毒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皇帝的肉”更美味的吗？
“……吼！”
两具尸王眼中的绿光大盛，瞬间放弃了灵素，转而扑向了主动送上门的顾怀瑜！
噗嗤！
独孤信的铁枪，直接洞穿了顾怀瑜的肩膀！
李广的断刀，狠狠地砍在了顾怀瑜的大腿上！
“……啊啊啊啊啊！！！”
顾怀瑜痛得浑身抽搐，鲜血狂喷！
“……灵素！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你做不了鬼。”
灵素站在战车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手指轻轻一弹。
一枚银针，带着一缕淡青色的药粉，射入了顾怀瑜正在喷血的伤口之中。
“……那是‘化尸粉’的解药，也是……吸引‘毒人’的诱饵。”
“……陛下，既然你那么喜欢借刀杀人，那我就让你尝尝……被刀反噬的滋味。”
随着药粉的融入，顾怀瑜身上的血腥味瞬间浓郁了百倍！
这股味道，对于周围所有的“毒人”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吼吼吼——！！！”
原本正在围攻北伐军的“毒人”们，竟然纷纷调转枪头，像疯了一样，全部朝着顾怀瑜扑了过去！
“……不！滚开！滚开啊！”
顾怀瑜绝望地挥舞着双手，但很快，他的身影就被黑色的尸潮彻底淹没。
……
“……这……”
战场上的局势，瞬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因为所有的“毒人”都去抢食“龙肉”了，北伐军的压力骤减！
“……机会！”
阿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战机！
“……全体冲锋！把这群只知道吃的畜生……杀光！！！”
“……杀！！！”
北伐军士气大振，趁着敌军混乱，发起了猛烈的反攻！
而灵素，则静静地站在战车上，看着那被尸潮淹没的方向，神色漠然。
她没有杀皇帝。
是皇帝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怪物堆里。
这也是医道的一种。
——去腐生肌。
既然这块肉已经烂透了，那就……彻底割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