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刚替他手臂上最后一道伤口涂抹好药膏,正准备收拾药箱,顺便开口让这个不请自来的“巨人”离开。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身旁那个高大的身影就晃了晃,随即整个人的重量毫无预兆地栽倒下来,热烘烘的脑袋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时言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勉强坐稳,立刻感觉到隔着衣料传来的惊人热度。他伸手探了探利维尔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利维尔?利维尔?”时言拍了拍他的脸颊,连唤了几声。
回应他的只有利维尔沉重而灼热的呼吸,以及无意识的、往他颈窝里更深处钻蹭的动作,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时言叹了口气,认命地想将他先放平在长椅上,自己好去拿退烧的药。
可他刚一动弹,利维尔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就猛地收紧,将他牢牢锁住,力道大得惊人。
“松开点,我去给你拿药。”时言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利维尔似乎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非但没松,反而将脸埋在他肩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别走……不准走……”
“松手。”时言挣扎了一下。
利维尔迷迷糊糊地嘟囔:“不……”
“你发烧了,我去拿药。”
“别走……”
时言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人平时霸道强势,怎么一生病反而像只黏人的大狗。
他越挣扎,利维尔就抱得越紧。看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他只好放软声音哄道:“我不走,只是去拿药,你发烧了,需要吃药。松开一点,好不好?”
或许是这难得的温和语气起了作用,利维尔紧绷的手臂肌肉稍微松弛了一些。
时言趁机小心翼翼地挣脱出来,刚要起身,利维尔却像是失去了安全感,立刻又从身后伸出长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脊上。
“……”时言身体一僵,有些恼了,“利维尔!你又没烧傻,别这样!”
身后的人瑟缩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放开手。
时言回头看他,只见平日不可一世的利维尔此刻红着眼眶坐在长椅上,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上写满不情愿,却还是乖乖松开了手。
翻遍药箱,时言只找出几瓶没有标签的治愈药水。他无奈地全部拿过来,放到利维尔面前:“哪瓶是退烧的?”
利维尔却只是盯着他笑,修长的手指往前一指——
正正指向时言自己。
“你指我干什么?”时言扶额,“看看哪个药水你能喝?”
利维尔慢吞吞地摇头,突然伸手将他拽到怀里,滚烫的嗓音贴着他耳畔:“……凉……好舒服……想……”
见他胡乱地回答,时言瞬间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地推开他:“看来是真烧傻了!”
他随便抓起一瓶药水,强硬地塞到利维尔手里:“喝掉!”
利维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却还是乖乖仰头一饮而尽。药水刚下肚,他就皱起眉:“这是安眠药水。”
话音未落,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将时言一起带倒在长椅上。
“利维尔?”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时言挣扎着从男人身下爬出来,看着对方沉静的睡颜,突然泄愤似的捏了捏他的脸:“活该。”
可当他的指尖触到利维尔依然发烫的额头时,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轻轻拂开对方汗湿的额发。
他盯着几瓶没有标签的药水犯了难,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敲着。利维尔烧得意识模糊,根本无法分辨。
焦急之下,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发烧时,似乎喝过一种淡绿色的药水,效果还不错。
他犹豫地拿起那瓶绿色药水,拔开瓶塞,凑到利维尔唇边,试图喂他喝下。
可利维尔刚喝下安眠药水,整个人昏沉沉的,药水根本灌不进去。
他又找来勺子,撬开利维尔的齿关,小心翼翼地往里送,可药水刚滑进去一点,利维尔就无意识地偏过头,呛咳了一声,药液全洒了。
时言盯着那一片湿漉漉的痕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童话书里用吻渡药的桥段突然浮现在脑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耳尖一热,狠狠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他低声嘀咕,“又不是什么童话故事。”
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趁着利维尔无意识吞咽的瞬间,勉强灌下去一小口。
就在这时,利维尔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灰蓝色的眼眸里雾气氤氲,带着高烧的迷茫,焦距有些涣散地落在近在咫尺的时言脸上。
他似乎感觉到唇上残留的药液,一种本能驱使着他,微微抬起头,精准地攫住了那两片他思念已久的唇瓣,轻轻吮吻了一下。
“唔……!”时言猛地僵住,瞪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去推他。
一触即分。
利维尔仿佛用尽了刚刚聚集起的一点力气,重新跌回椅背,他咂了咂嘴,眉头困惑地皱起。
“药……是不是过期了……怎么……是甜的……”
说完,脑袋一歪,又沉沉地昏睡过去,呼吸依旧灼热。
时言猛地直起身,指尖不自觉地蹭了蹭自己的唇,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明明想远离他的。
可为什么还是会担心?
盯着手中空掉的药瓶,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翻出之前那瓶安眠药水仔细检查,终于在瓶底发现一张几乎褪色的小标签——上面标注的日期,赫然是一年前。
“……”
时言捏着药瓶的手指微微发抖,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
难怪利维尔会说什么“药过期了”,这个混蛋,明明都半昏迷了还要调侃他!
他气恼地把空瓶扔到一旁,却听见利维尔在睡梦中不适地轻哼了一声。
时言抿紧嘴唇,最终还是拧了条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那人滚烫的额头上。
夜深了,壁炉里的火苗渐渐微弱。时言本想守着利维尔,可连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不知不觉趴在利维尔手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已经变温的毛巾。
天刚蒙蒙亮,时言便醒了。身下是柔软的被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他愣了愣才想起昨夜的事,转头却不见利维尔的身影。
一股食物的香气隐隐传来。
他循着味道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高大的利维尔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什么。
他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羊绒衫,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将布料撑得紧绷,袖口也短了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裤子同样显得有些局促,勾勒出修长却紧绷的腿部线条。
这衣服……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就在这时,利维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回过头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时言,他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
“醒了?面一会儿就好。”
他说得自然而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
时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件羊绒衫不就是他自己的吗?是他放在这个屋子里,以备不时之需的换洗衣物。
“你怎么穿我的衣服?”他走上前问。
利维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他移开视线,有些含糊地解释:“我醒来找不到其他能穿的衣服,就……就看到这几件……”
“找不到?”
时言显然不信。
这屋子虽然他没来过,但该有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他不再理会利维尔,转身径直走回卧室,猛地拉开了那个他之前没仔细检查过的衣柜。
只见衣柜里,整齐地挂着好几套崭新的男装,用料考究,款式简洁却透着低调的奢华,与他身上那件寒酸紧绷的旧衣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言的脸色更冷了。他随手取下两件看起来最舒适的衣裤,走回厨房门口,直接丢到了利维尔怀里,语气硬邦邦的:“换上。”
利维尔抱着那柔软的新衣服,看着时言明显不悦的脸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抱着衣服,默默转身出去了。
时言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锅里已经煮得差不多的面条,心情复杂地抿紧了唇。
这个男人,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穿他的衣服,是想博取同情吗?
没多久,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中间是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
时言拿起筷子,抬眼看向对面。利维尔的脸色比昨天好些,但眼下仍有淡淡倦意。他终究没能忍住,低声问了句:“还发烧吗?”
利维尔正低头挑着面条,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看过来。
“吃过药了,已经不烧。”说罢他又看向时言,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你尝尝,这面好吃吗?”
时言垂眸看着碗里粗细不均的面条,心里暗忖,不过是碗家常面,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挑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咀嚼两下便皱紧了眉。
面煮得有些过软,盐味也淡了些,还带着点锅底的微糊气。虽能入口,却实在称不上好吃。
他在心里叹口气,也不指望从没做过饭的人能做出什么滋味来。
“难吃。”时言实话实说。
利维尔脸上的期待瞬间褪去,眼神黯淡下来,握着碗沿的手紧了紧,当即就要去端时言的碗:“那我倒了重新做,这次一定做好。”
“别。”时言伸手按住自己的碗,往回带了带。抬眼便见利维尔垂着眸,唇抿成一条线,模样竟有些可怜巴巴的。
他顿了顿,语气不情不愿地松了口:“也没那么难吃,凑活能吃。”
利维尔猛地抬头,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跟着弯了弯,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我下次会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