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
时言意识混沌间,只觉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缓缓睁开眼。
消毒水的气味涌入鼻腔,洁白的病房,滴答作响的仪器,一切都陌生得让他恍惚。
“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时言迟钝地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猛地站起身,眼睛亮得惊人。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人凑近,眼底是掩不住的激动,“等等,我去叫医生!”
时言张了张嘴,想回应,可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哑得厉害,努力许久,只含糊吐出几声 “啊……啊……”
“水!对,先喝水!”
那人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托起时言的后颈,将杯沿凑到他唇边。
温水润过喉管,时言终于缓了些气力,断断续续挤出一句:“我……没事……”
他转头看向床边的人,对方眉眼温和,眼里的关切不似作假,可这张脸全然陌生。
时言有很多问题想问——
这是哪里?
眼前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像攒了一肚子的疑问,怎么也倒不出来。他只能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细碎的气音,眼神里满是探寻。
常向生瞧出了他的急切,连忙放缓了声音,语气是难得的耐心:“别急,你刚醒,身子还虚。有什么想问的,等养好了精神再说,慢慢来。”
时言眨了眨眼,心里稍稍安定。他看着眼前人真诚的样子,知道对方是好意,便顺从地点了点头,唇边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常向生见他放松下来,笑了笑,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找医生。
没过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便跟着进来,拿着听诊器在他胸口听了听,又翻看了眼睑,最后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对常向生说:
“各项指标都还算稳定,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长时间卧床,身子亏空得厉害,接下来好好休养,循序渐进补充营养就行。”
常向生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病房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常向生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终于开口:“那个……我叫常向生。”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一年前,我在城郊的路上捡到了你。”
时言微微睁大眼睛。
“当时你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我本来想直接送医院,但……”常向生挠了挠头,“有个神秘人突然出现,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照顾你。”
听到这话,时言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被常向生轻轻按回床上。
“别急别急!”他连忙道,“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只说让我把你送到最好的医院,等你醒了好好照顾你。”
时言嘴唇微动,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谁?”
“我也不知道。那人给完钱就走了,再没出现过。”
常向生停顿了下,像是回忆起难处,苦笑一声:“当时我弟弟病重,急需钱治病,我又到处找不着工作,走投无路。我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就应下了。”
说罢,他看向时言,试图从他脸上找些回应,“你别担心,我虽贪那笔钱,可照顾你这一年,确是尽心尽力的。”
时言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倦意来得汹涌,时言眼皮越来越沉,没一会儿就抵不住困意,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常向生见他呼吸渐匀,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意识刚沉入黑暗,时言就在脑海里唤道:“小八?”
“宿主!”小八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几分雀跃,“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天荒地老呢!”
时言微微勾起嘴角:我刚刚还以为任务失败,被传回系统空间了。
【哼,要不是本系统机智,用了所有攒的积分启动紧急传送,你现在早就凉透了!】
时言愣住,心头一暖,“谢了啊,我的好统统,你也太靠谱了,简直是救命恩人级别的。”
小八被夸得飘飘然,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得意道:“那当然!还有啊,照顾你的那个常向生,是我找的!我用积分换了一大笔钱给他,让他好好盯着你,这才敢让你在医院躺这么久。”
说到最后,声音陡然低落,带着哭腔,“呜……可是我的积分全花光了,本来想攒着升级的,现在一贫如洗了 。”
时言失笑,安抚道:“没事,等这个小世界结束,我分你一半积分”
“真的?”小八瞬间精神起来,语气雀跃,“太好了!”
短暂的轻松过后,时言沉默了几秒,语气里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对了。陆砚舟那边,怎么样了?”
小八沉默了几秒:【宿主,你已经昏迷一年了。】
时言指尖微微一颤,没再说话,只是原本平静的呼吸,微微乱了几分。
已经过去一年了啊。
他不敢想,那场爆炸之后,陆砚舟找不到他,会是什么样子。是疯了一样地找,还是已经接受了他“死亡”的事实?
脑海里浮现出陆砚舟最后冲向院子的身影,还有那双赤红的眼睛,时言的心莫名一紧。
【宿主,陆砚舟他变了很多。】
时言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听着,“他怎么了?”
【你消失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画面在时言眼前展开:
陆砚舟站在废墟之上,头发凌乱,眼底布满血丝。他疯了一样徒手挖开每一寸土地,指尖被磨得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
“时言……言言……”
每挖一寸,他就唤一声,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人从地狱里唤回来。
场景变换,地牢深处。
“说。”陆砚舟掐着五叔的喉咙,将他狠狠撞在墙上,“人在哪?!”
五叔嘴角溢血,狞笑着挤出几个字:“死、死了”
“你撒谎。”陆砚舟轻笑一声,突然暴起掐住那人的脖子,“他没死,他不敢死!”
夜深人静时,陆砚舟蜷缩在时言睡过的床榻上,手里紧握着那张记者证。
“你答应过等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泪却砸在枕上,“骗子。”
【这一年来,他几乎把整个北城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被他抓去审问,谁劝他都不听。】
时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现在……还好吗?”
【他瘦了很多,脾气也变得很暴躁。但……】
时言:但什么?
【他床头始终摆着一盒糖糕,每天都换新的。】
“他……”时言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他怎么这么傻。”
明明炸得那么彻底,明明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他却偏要抱着那点虚无的希望,把自己熬得面目全非。
时言侧过脸,将脸埋进枕头里,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洇开,打湿了一片布料。
原来他缺席的这一年,陆砚舟是这样活的。
原来他随口一句“别死”,陆砚舟记了那么久;而陆砚舟那句没兑现的“买糖糕”,竟成了困住他自己的枷锁。
【宿主,你现在要回去找他吗?】系统小心翼翼地问。
时言几乎是立刻应声:“当然要去。但得等我把身体养利索了,现在这样回去,只会给他添乱。”
小八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现实的无奈:【宿主,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别忘了,你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它顿了顿,继续劝道:【就算你现在回去见他,又能怎么样呢?任务结束那天,你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到时候,你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那不是更残忍吗?他好不容易熬了一年,你再去撩拨他的心,最后又抛下他。】
“……”时言沉默了。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系统的话像一盆冷水,猝不及防浇在他头上。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