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打斗已到白热化。
三叔躲在人后,见陆砚舟放倒一片,突然狞笑着扬声:“砚舟侄子,别打了!你妹妹明萱,还有你的那位‘少夫人’,现在都在我手里!不想他们死,就束手就擒!”
陆砚舟瞳孔骤缩。
就是这一瞬的分神。
“嗤!”
暗处飞来的短刀深深扎入他后背。陆砚舟闷哼一声,反手掷出军刀,将偷袭者钉在柱上。
“砚舟!”老夫人惊呼。
陆砚舟却已冲出大厅,声音嘶哑得可怕:“去找少夫人!其余人跟我来!”
五叔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阴毒的笑。陆明萱的房里早就埋了炸药,这一去,正好同归于尽。
陆砚舟狂奔在回廊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转过拐角,却撞见迎面跑来的陆明萱。
小姑娘脸上挂着泪,见到他就哭喊:“哥!嫂子在我院子里!他让我跑,自己留下了!快去救他!”
听到这话,陆砚舟只觉得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脚步更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座院子。
此时的院子里,时言正将一个黑衣人踹倒在地,掌心的血顺着刀柄滴落。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剩下的黑衣人像是接了命令,竟不再恋战,转身就朝院外跑。
时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脑海中突然炸开系统的尖叫:
【宿主快跑!房里埋了炸药!马上要爆炸了!】
“炸药?”
时言脸色煞白,转身就往院门口冲,就在他即将冲出去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回廊尽头疾奔而来。
是陆砚舟。
他军装染血,眼底猩红,疯了一般朝这边冲来。
“陆砚舟!别过来!”时言撕心裂肺地大喊,可已经晚了。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很慢。他看见陆砚舟眉峰紧蹙,唇线绷得死紧,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陆砚舟的身影已经逼近院门,而就在他即将踏入的刹那,时言听见了引线燃尽的“嘶嘶”声。
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没有思考,只有本能,时言用尽全力扑向陆砚舟,狠狠将他推飞出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炸响,烈焰冲天而起,热浪将陆砚舟狠狠掀飞出去。
院门在两人之间轰然关闭的刹那,炽白的火浪吞没了时言的视野。
他最后感受到的,是系统发出的、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
【警告!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启动紧急传送中——】
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烈焰、热浪、浓烟……一切都在瞬间被撕碎。
时言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像是被撕碎又重组,最后的意识里,他恍惚看见陆砚舟目眦欲裂地朝他伸手,嘶吼着他的名字。
门外,陆砚舟重重摔在地上,后背伤口崩裂,鲜血浸透风衣,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朝火场扑去。
他徒手撕扯着滚烫的门板,掌心被灼烧得皮开肉绽,可门后除了熊熊烈火,什么都没有。
“哥!”陆明萱哭喊着拽住他的胳膊,“别进去,房子要塌了!”
陆砚舟一把甩开她,赤红着双眼就要往火场里冲。副官和亲卫死死拦住他:“少帅,不能进去!”
“滚开!”陆砚舟一拳砸在副官脸上,“他还在里面!”
炽热的狂风卷着火星呼啸而过,将他的怒吼撕成碎片。在冲天的火光中,没人看见一缕奇异的蓝光闪过。
当陆砚舟的目光再次落向那片火海时,他整个人突然僵住。
院子里空无一人。
没有残肢,没有血迹,甚至连时言的一片衣角都找不到。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远处传来五叔癫狂的笑声,而陆砚舟的眼底,只剩一片死寂。
火光映天,浓烟滚滚。
陆砚舟跪在焦黑的废墟前,十指深深抠进泥土,指甲翻裂,鲜血混着灰烬渗入焦土。
“找。”
这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不成人声。
副官带着亲卫在废墟中翻找,可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继续找。”他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寒,“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陆明萱哭着去拉他的袖子:“哥,嫂子他……”
“他没死!”陆砚舟猛地甩开她,眼底血丝密布,“他不可能死。”
陆老夫人拄着龙头杖走来,看着孙子这副模样,重重叹了口气:“砚舟,人死不能复生。”
“祖母。”陆砚舟突然笑了,那笑容扭曲得可怕,“您信吗?他就这么——”声音戛然而止,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一块,“不见了。”
夜风卷着灰烬盘旋而上,像一场黑色的雪。
三天后,陆府地牢。
陆砚舟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对面铁架上,五叔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垂着头,而三叔被铁链吊在墙上,嘴角却仍挂着讥讽的笑。
“再问最后一遍。”他的声音有一种平静的疯感,“时言在哪?”
五叔咳出一口血,咧开嘴笑了:“炸成灰了,哈哈哈!你找啊,去灰堆里翻啊!”
陆砚舟眼神空洞,他缓缓起身,走到五叔面前。他抬手,匕首轻轻划过五叔的脸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不对。”他皱了皱眉,低声道,“再想。”
五叔疼得抽搐,却仍狞笑:“可惜死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啊——!”
匕首猛地刺入他的肩胛,缓慢地旋转。陆砚舟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疼吗?”
五叔的惨叫声在地牢里回荡,而陆砚舟的眼神却愈发空洞,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三叔啐了一口血沫,嘶声道:“陆砚舟,你疯了?为了个男人,你连亲叔父都下得去手?!”
陆砚舟缓缓转头,看向他,唇角竟勾起一丝笑:“疯了?”
他走到三叔面前,匕首轻轻抵在他的喉间:“你们不是一直想看我疯吗?”
刀刃慢慢下压,血珠渗出。三叔终于慌了,挣扎着喊道:“他死了!真的死了!你就算杀光所有人,他也回不来了!”
陆砚舟的手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恍惚。
但下一秒,他猛地将匕首刺入三叔的掌心,将他死死钉在墙上。
“那就一起疯吧。”
陆砚舟没再问话,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地折磨着他们。折断的骨头,撕裂的皮肉,惨叫声此起彼伏,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那个说要等他回来的人,那个会红着脸瞪他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他不信。
所以他要让这些人疼,要让他们用最痛苦的方式,来偿还这份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剜心的疼。
地牢深处,惨叫声久久不散,而陆砚舟站在血泊中,仿佛一具失了魂的行尸走肉。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出门前的场景。时言低着头,睫毛垂着,明明担心得要命,却只是攥着他的袖口,小声说“别死”。
他当时怎么答的?
哦,他笑着应了“遵命,夫人”,还捏了捏对方泛红的耳根,哄道:“回来给你带城南的糖糕,甜而不腻的那种。”
时言没说话,只是松开手时,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舍,还有点藏不住的依赖。
多乖啊。会乖乖坐在窗边等他,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会在吃到喜欢的糖糕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而他不过是转身去处理了一场闹剧,不过是答应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承诺。
可现在,糖糕还没买,那个等糖糕的人,却找不到了。
灯灭了,窗边空了,那个让他“别死”的人,自己也走了。
刑架上的血滴答坠落,陆砚舟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他明明答应过他的,可现在……
——他还没来得及给他买糖糕。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有多喜欢他。
——他还没来得及……再抱抱他。
地牢里死一般寂静。三叔的断指还挂在铁钩上晃荡,五叔已经昏死过去。
陆砚舟却认真擦净双手,连指缝里的血垢都抠得干干净净,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满身血腥。
“少帅。”副官站在一旁,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想劝,“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先休息一下吧。”
陆砚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打断他:“去!去城南那家铺子!买糖糕!”
副官一愣:“少帅,这都后半夜了,铺子早关了。”
“让他们开!”
陆砚舟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几步冲到副官面前,抓住对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是不是我没买来糖糕?是不是他气我不守诺?你让他们把铺子打开,我买,我买很多很多……他看到了,是不是就肯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最乖了,就是脾气倔了点……我买了糖糕,他肯定会回来的……现在他肯定是生气了,所以才躲起来不见我……”
副官眼眶发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夫人已经不在了啊……
可陆砚舟却像是固执地相信,只要买了糖糕回来,时言就会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从他手里接过,然后笑着说一句:“还算你有良心。”
副官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那份明知不可能却偏要抓住的幻想,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
他只能垂下眼,哑声道:“是,属下这就去。”
门被轻轻带上,地牢里又只剩下压抑的喘息。陆砚舟盯着地上的血迹,忽然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好像……真的把那个等他回家的人,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