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修的剑尖距离那枚最大的茧子仅有三寸。剑锋上凝聚的灵力灼烧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且慢动手,顾道长。”
声音响起的刹那,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从房梁阴影处缓缓降下。来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宽大袍服,身形高瘦,脸上覆盖着一张面具,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一双眼睛。
他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妖气,正是藤妖缚离。
顾宴修猛地收剑回身,剑锋直指缚离,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妖孽!他在哪儿?把他交出来,否则我让你这妖巢寸草不生!”
缚离面无惧色,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随意地指向天井上空那张巨大藤网上悬挂的数十个茧子:“何必心急?你的小主人,不就在这儿么?”
那些茧子大小不一,有的还在微微颤动,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
缚离的声音带着戏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选错了……”
他手指一勾,一个茧子突然收紧,里面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全都得死~”
温叙白脸色煞白,上前一步急道:“缚离,你休要欺人太甚!这些茧子包裹得如此严实,气息全被妖力隔绝,如何能辨?”
“你分明是故意刁难,想让我们亲手害了无辜性命。”他环顾那些密密麻麻、微微鼓动的茧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顾宴修却仿佛没听见,只缓缓抬起头,一个接一个地扫过那些悬挂的茧子。他的视线在几个微微颤动的茧子上多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想好了吗?”缚离悠闲地踱步,“我可没什么耐心。”
宅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藤蔓蠕动的细微声响。
终于,顾宴修的目光停了下来,却不是锁定任何一个茧子,而是重新落回了缚离身上。
“我知道答案了。”
顾宴修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沉寂。
缚离挑眉:“哦?说来听听。”
回应他的,是顾宴修骤然爆发的剑光。
“答案就是——你在撒谎!”
顾宴修毫无预兆地暴起,剑锋直取缚离咽喉。这一剑快如闪电,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铛!”
缚离袖中突然窜出数根粗壮的藤蔓,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
火花四溅中,他大笑出声:“这么快就看穿了?有意思。”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
“砰!砰!砰!”
一连串爆裂声响起,所有茧子同时炸开。
破碎的藤蔓和腥臭的液体四溅,数十具尸体如雨般坠落。有的已经腐烂见骨,有的尚在抽搐挣扎,都是失踪的村民。
温叙白迅速上前查看,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药箱,为尚存一息的伤者止血疗伤。
他虽然与顾宴修是同门,但他擅长的是追踪定位和治疗。
“当然没有小树妖。”缚离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愉悦,“我怎么会把这么有趣的玩具和这些垃圾放在一起?”
顾宴修剑锋微颤,眼中杀意暴涨。缚离却已退到窗边,藤蔓如潮水般涌来,将他身形淹没。
“别急,游戏才刚开始。”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想救你的小树妖?来断魂崖找我。”
最后一丝话音消散时,整座古宅的藤蔓同时枯萎,化作满地灰烬。
“小树妖?”
温叙白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抬头看向顾宴修,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方才藤妖缚离那句“想救你的小树妖”如同一记闷雷,将他劈得脑中嗡嗡作响。
“他是妖?”温叙白声音发紧,“那个整天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是妖!”
顾宴修收剑入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
“是。”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温叙白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确实曾怀疑过时言的身份——少年身上那股过于纯净的草木气息,对妖物常识的熟悉,还有偶尔流露出的非人习性……
但顾宴修对妖怪的憎恶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亲眼见过这位好友如何毫不留情地斩杀每一只遇到的妖物。
所以即便有所怀疑,他也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温叙白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不是最恨妖物吗?”
“情况特殊。”
顾宴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最终只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温叙白太了解这位挚友了,知道这已经是对方能给出的最大解释。他叹了口气,不再追问,转而查看地上那几个奄奄一息的村民。
“都被吸食了大半精气。”他指尖银光流转,轻轻点在村民眉心,“能救回三个,其他的就没办法了。”
三个幸存者面色灰败,眼神涣散,但好歹保住了性命。他们哆哆嗦嗦地道谢,跌跌撞撞地往村中逃去。
温叙白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这个村子,大部分人都被藤妖控制了,只有一小撮还清醒着。”
“走。”顾宴修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去断魂崖。”
温叙白快步跟上,两人沉默地穿过死气沉沉的村庄。路过那家曾招待过他们的农舍时,顾宴修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院门大敞,屋内空无一人,只有那个破旧的兔子玩偶孤零零地躺在门槛上,一只纽扣眼睛已经脱落。
出了村子,西南方向的山路越发崎岖。雾气不知何时又浓重起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与此同时,另一边。
黑暗,无尽的黑暗。
时言蜷缩在藤蔓编织的囚笼里,细瘦的手腕被粗糙的藤条勒出深深的血痕。
那些暗紫色的藤蔓如同活物般蠕动,时不时收紧,尖锐的倒刺刮破他的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
“小树妖,何必这么倔呢?”缚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时言咬着嘴唇,把头埋进膝盖里,拒绝回应。
“咔嗒”一声轻响,囚笼顶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苍白的手伸进来,强硬地捏住时言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缚离那张戴着半张木质面具的脸出现在缝隙处,露出的半边嘴角挂着扭曲的笑容。
“你的顾道长已经在路上了。”缚离的声音轻柔地像在哄孩子,“等他来了,我就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折断你的手指。”
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时言的手背,“你说,他会不会心疼地跪下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