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声音几不可闻,但沈玉听到了,他脚步一顿,又继续迈出了下一步,江邪回身一把拽住他的小臂,第一个字说出口之后,其他的话就仿佛没了阻碍:
“一直都有,白天是我混蛋,是我说错了话,你,你别生我气,行吗?”
沈玉停下,没回头,也没抽回手臂,江邪看不到他的表情,抓他的力道逐渐无意识的加大,箍得他小臂生疼,沈玉的下颌线在微弱的光线下绷得很紧,喉结滚了滚,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江邪心脏也跟着揪紧,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想说点什么,再解释点什么,那张向来舌灿莲花的嘴此刻却像生了锈,说不出半句巧言。
门外的月光透过门缝爬了进来,似是在嘲笑他的笨拙。
“逢场作戏、寻个乐子,江公子,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你在我这儿,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
沈玉的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失望与防备,江邪心里一慌,他不由分说将沈玉往后一扯,强行让他面对自己,两人距离骤然拉近,沈玉抬起头盯着他,那双平时清冽如泉的眸子,此刻虚无缥缈,他也分不清沈玉到底醉没醉。
“我……心里有你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江邪的声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哑,“是我脑子犯浑,我不该说那些话,我……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你身边站的人,不该是我这样的,至少也要比我干净……”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在沈玉的目光下越来越小,沈玉不发一言,只是看着他,江邪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他就像一个正在等待判决的囚犯,煎熬和忐忑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越缠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在害怕,这份迟来的、赤裸的承认让江邪自己都倍感狼狈,他像个走投无路的猎人落入了自己设置的陷阱,越是挣扎,缠缚就越紧。
终于,审判他的人扔下了令签。
“所以你就又一次替我下了决定,我的意见在你眼里从来就不重要,对么?”
“不是的,很重要,但是,”江邪终于说了出来,有些颓废的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捂着眼睛,隐藏着自己的脆弱,颤声道,“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所以我给不起你任何承诺,我怕我做不到,我不敢,我也不能拉你下水,我赌不起……沈玉,你的命我赌不起……”
这近乎悲鸣的坦白在这间屋子里回荡,隐约带着沉重的绝望,半晌,沈玉蓦地叹了一声,那声叹息很短,却像抽走了什么紧绷的东西一般。
随即,他往前跨了一步,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猛地捏住了江邪的下巴,力道不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将他的脸抬了起来,迫使他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直视自己,他那双曾经充斥着虚伪笑意的桃花眼,现在却满是迷茫和难堪。
他语气温和地问:“那现在呢,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在这样毫无遮挡的注视下,他嗫嚅了半天,只说出了一个字。
“既然不想给我什么承诺和名分,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沈玉毫不留情,“然后现在说抽身就想抽身,凭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江邪瞳孔一缩,下巴上传来的钝痛一路蔓延至心底。
沈玉真是被气狠了,说的话句句诛心:“你说不敢给出承诺,怕做不到,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想过去做,连尝试都不敢,现在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说罢,他钳制他下巴的手狠狠向前一送,松了开来,转身欲走,江邪慌忙攥住他的手腕,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几乎乞求地开口:“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从来就没有玩弄你感情的想法,真的,沈玉,别走……”
沈玉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身,他本来没打算逼问他到这种地步的,但他后面说的话太气人了,气得他头晕,他就没忍住,都怪江邪和酒。
酒冤不冤不知道,但江邪绝对不冤。
沈玉抬眼看着这个总在自掘深渊的男人,拉近了两人距离,声音带着残余的寒意,却又掺入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既然不想让我走,那你就给我努力的活下去。”
“你要是死了,”沈玉一字一顿,“我就在你坟前自杀,我说到做到。”
沈玉可太知道他的痛点了,江邪心头一震,他最初一切犹豫不决的借口,就这样被沈玉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亲口还了回来。
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小心而温柔地抚过江邪眼角的那颗泪痣,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是我的错……”
此刻沈玉才显示出了那几分醉意,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上次,就应该把你这颗心,”
他的指尖下滑,停留在江邪胸口,隔着衣料,能清晰感受到那狂乱的搏动,“……掏出来问问,问问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感觉。”
他的指尖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抵着,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真的能穿透皮肉,直抵那颗被重重围墙包裹、既固执又脆弱的心脏。
“我应该更坚定一点、更早一点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你就也不至于,几次三番地想推开我了。”
江邪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托着沈玉的双臂逐渐炽热,满脑子都只剩下了沈玉的那句“我是喜欢你的”。
好一阵,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又一遍确认道:“沈玉,跟恶徒厮混,会失了名声的,你会后悔吗?”
沈玉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抬手朝他勾了下手指,配上他那双蒙着层雾的凤眸,这一下差点没把江邪的魂勾出来,当即顺着他弯腰低头靠了过去。
下一瞬,唇边印下的柔软触感,就是沈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