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都要栽他身上了。
他自知白日里说的话着实伤人,得知他离开温家,他更是连见一面都不敢,一路悄声尾随,就如同何承泽说的那样,只敢暗中窥视。
他知道自己混蛋,满身罪孽配不上他,也下了决心让他远离自己,可一听到别人对他说倾慕,他心里就像有团火在烧。
沈玉太耀眼了,就算他看不上何承泽,可以后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会有数不清的人向他示爱,而这其中总会有那么一人能入得了他的眼,最终取代他在他心里的位置。
一想到这些他就嫉妒得快要疯了。
他相信沈玉能脱身,但他不敢赌,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敢赌,所以他还是露面了,压根儿没去想该如何面对沈玉,这人气性大他早有体会,若是真就不理他了……
沈玉看着江邪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心软了几分,早就知道他是块嘴硬的石头,更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做不到死缠烂打,他需要江邪自己看清,他不是要人保护的小屁孩儿,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些江邪自己想不明白,那他说再多也无用。
他原先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现在看他又出头替他解围,他忽然就改了主意,再朝他走几步吧,也许就差这几步呢。
云澜左右看了他们几眼,叹气摇头,一个长了张金刚不坏的嘴,一个长了张坚若磐石的脸,这日子可咋过啊。
清了清嗓子,他开口:“两尊大佛,移驾吧。”
两人同时看他,云澜一手拽着沈玉,一手推着江邪:“好歹定一下今晚住哪儿啊,我困得很,总不能让我们两个酒鬼睡大街吧?”
江邪讷讷地道:“阮亓找了间宅院。”
云澜没给沈玉拒绝的机会,立刻拍板:“成,那快走。”
走之前他们给了酒楼掌柜的一些银子,二楼被他们一顿打砸,早就不成样子了,怎么说也得赔个礼道个歉。
阮亓找的这宅院还算宽敞,房间也够多,进了里院,云澜打着哈欠,嚷嚷着要去休息,询问后一头扎进了一间空房,还顺带拐走了一旁满眼好奇的阮亓,江邪站在原地,看着沈玉,欲言又止。
还是沈玉主动开口:“我住哪间?”
“那儿。”
江邪指了指最里面那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沈玉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江邪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停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沈玉走着走着发现他停了,偏过头去看他,半晌开口:
“我头晕。”
江邪愣了愣,有些迟钝,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又听他道:“我手上有伤。”
江邪倏然回神,往他那儿迈了两步,反应过来又转身往外走,马上走到院门口才想起忘了什么,回头说:“我,我去找药,你等我一会儿。”
瞧着他这一番慌乱的动作,沈玉有些无奈,低声道了句“傻子”,不过唇边却勾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江邪气喘吁吁回来时,沈玉正斜倚在门口等他,薄唇轻抿,眸光潋滟,月光越过廊檐洒在他身上,江邪脚步一顿,心里某一处塌了下去,他头一次见沈玉这副样子,不似往日的清冷,倒是多了几分慵懒和随性。
沈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直起腰身转头进了房间,江邪连忙追了进去,屋内烛火摇曳,沈玉手肘撑在桌上,下巴搭在曲起的手指上,就那么坐着看他,江邪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发干,毕竟理亏,沈玉不发话他也不敢坐,他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然后犹豫着去握他撑着下巴的那只手,沈玉还是盯着他,也没动,直到江邪即将碰到他时,他忽然坐直了身子,放下了那只手,让他握了个空。
江邪脊背一僵,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垂着眼愣愣地没有了动作,沈玉眼尾轻扬,掌心向上搭在了自己膝上,抬起下巴指了指,江邪没敢耽搁,只是弯腰时却遮住了大片的光,他索性就直接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伤口。
直到真切看到他的手指,他才发现沈玉对他自己是真狠,剑刃抹过四根手指,留下了整齐的划痕,此刻这几道伤口皮肉外翻,深可露骨,他心口一阵钝钝的疼,他真的后悔了,如果不是吵这一架,他又怎会去什么酒楼,没去酒楼就不会碰到何承泽,就不会受这伤。
遇到他之后过的第一个生辰,礼物还没收到就先受了伤,他就不是个人。
撒药粉之前,他轻声道:“会有点疼,我尽量轻点,要是忍不住,你……掐我也行。”
语气里掺杂着心疼和安抚,他没敢抬头看他,换了个姿势,侧身把左胳膊送到他右手边,撒药的动作放得更加轻柔,因为专注,他没发现沈玉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柔和的笑意。
裹好布条,江邪才松了口气,这一放松,才察觉自己竟然弄出了一身汗,还没等起身,额角忽然被人碰了一下,紧接着一只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冷不丁感受到沈玉那撸狗一样的手法,江邪瞳孔震颤,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惊愕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见沈玉刚包好的那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几乎是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揪起来,在他着急忙慌的一声“手手手”中,沈玉结实的一拳直接打偏了他的脸。
江邪震惊地睁大了眼,下一瞬就听到沈玉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我是不是说过,不想挨打就给我考虑好再说话?”
江邪隐隐想了起来,那是还在碧落城时他说过的,时效这么长的吗……
沈玉还揪着他的衣领,顾及他那只伤手,江邪完全不敢挣扎,然后他的腹部就又挨了一拳,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沈玉板着脸冷声道:“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心里有我吗?”
江邪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他,他其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么伤人的话都说出去了,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还会回头,原本死寂的心忽然就控制不住的起了漩涡。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还是保持着之前违心的答案,恐怕这之后,他与沈玉,就是真的再无瓜葛了,明明这是他最初想要的结果,但他现在说不出口了,伤人一次已经心如刀割,要伤第二次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好半天他都没开口,沈玉的手骤然一松,默不作声地绕过他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