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慕晴就蹲在灶台前搅和锅里的红糖水。鸡蛋在汤里打转,她拿勺子轻轻压了下蛋黄,嘴里念叨:“安安今天可是要当住校生的人了,得吃双黄的。”
江安坐在小板凳上系鞋带,手有点抖。他低头看了半天,那根布条愣是没打成结。慕晴瞥见了,也没过去帮忙,只说:“你爹当年绑枪绳都能打蝴蝶结,你连个鞋带都搞不定?”
江安脸一红,使劲一拽,总算拉紧了。抬头看见江砚洲站在门口,军装都没换,手里拎着个旧帆布包。
“这是……”江安站起来。
“我检查过了。”江砚洲把包递过去,“牙刷、毛巾、换洗衣裳都在。棉袄塞底下了,冷了自己加。”
慕晴端着碗走过来:“先吃点东西再走。”她把碗放桌上,“红糖鸡蛋,补脑子的。你要是在学校考第一,娘回头给你做蜜薯蛋糕。”
江安低头喝汤,热气往上冒,熏得眼睛有点湿。他不敢抬头,怕被看见。
慕晴一拍桌子:“哎哟,谁准你哭了?男子汉大丈夫,眼泪比豆腐还便宜?”
江安赶紧抹了把脸:“我没哭。”
“没哭就好。”她转身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喏,空间特供,五香瓜子。课间饿了就嗑两颗,别省着。”
江安接过来,手指碰到纸包时微微一顿——里面还带着一点暖意。
江砚洲忽然弯腰,从书包侧袋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他展开看了一眼,又重新折好,塞进最里层夹层。
“啥呀?”慕晴凑过来。
“没什么。”他直起身,眼神躲闪,“就是……万一有事,能联系上。”
慕晴眯眼:“你该不会写了‘儿子快回来’这种肉麻话吧?”
江砚洲耳尖一红:“没有。”
“还不承认?”她伸手去掏,江安连忙护住书包,“娘!别闹了!”
“行吧行吧。”她退后一步,双手叉腰,“等你到了宿舍,第一件事给我发电报。第二件事,把床铺好了拍照发回来。第三件事——不准想家!”
江安点头:“知道了。”
“知道个锤子。”她戳了下他脑门,“昨天半夜我还听见你在床上翻来翻去,是不是紧张得睡不着?”
江安脸更红了:“我就……就是担心忘带东西。”
“忘了也不怕。”慕晴拍拍布包,“娘这儿什么都有。你要是哪天发现课本丢了,我就用金镯子变一本出来,上面还印着‘江安专用’四个大字。”
江安终于笑了:“那老师不得吓一跳?”
“吓一跳才好。”她得意地扬下巴,“让他们看看,咱家孩子背后有神仙撑腰。”
江砚洲咳了一声:“别说这些。”
“咋了?”慕晴瞪他,“我说的是实话。我这镯子啊,种菜能一夜熟,熬糖能甜到心窝里,变本书还不是轻轻松松?”
江安笑得肩膀直抖。
外面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音。张嫂骑着车过来喊:“车来了!镇口等你们呢!”
一家人往外走。江安背着包,脚步沉了些。走到院门口,他停下,回头看了眼屋子。
慕晴踢他小腿:“看啥呢?难不成还想赖在家里不吃苦?”
“我就……看看。”
“看完了就走。”她推他一把,“记住啊,你是江家老大,以后得带着妹妹往前冲。你要是混不好,回家我可饶不了你。”
江安挺起胸:“我会好好学的。”
“光说没用。”她竖起一根手指,“月底我要看到成绩单。要是不及格——”
“咋样?”
“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的事写成大字报,贴学校门口。”
江安差点摔一跤:“娘!你能不能讲点武德!”
“武德值几个钱?”她摆手,“成绩才是硬道理。”
江砚洲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伸手,把江安肩上的背包往上托了托。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
三人上了拖拉机。路上颠得厉害,江安死死抱着书包。慕晴坐在边上,手一直搭在他膝盖上,没说话,也没松开。
到了镇口车站,班车已经停着了。司机探头问:“哪家的孩子?快上来,不等人。”
江安深吸一口气,背上包。
慕晴一把拉住他手腕:“等等。”
她从布包里摸出个小瓶子,倒出两粒黑色药丸:“灵泉泡过的,防感冒。每天一颗,记住了?”
江安接过,放进裤兜。
“还有这个。”她又掏出一块布巾,“擦脸用的,别拿袖子蹭,像个野孩子。”
江安点头。
“走了啊。”她说完,猛地推开他,“别回头!回头我就追上去把你抓回来!”
江安咬牙,转身朝车门走。脚步有点快,像是逃命。
他踏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看见父母还站在原地。慕晴把手插在布包带子里,仰着头看他。江砚洲站她旁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慢慢举起来,挥了一下。
车子启动。
慕晴突然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下来。她对着窗户做了个口型。
江安没看清。
她急了,掏出粉笔在地上写了个大字:**乖**!
然后叉腰站着,一脸“你敢不乖试试”的表情。
江安鼻子一酸,用力点头。
车越开越远,人影变小,最后变成两个黑点。
车内安静下来。江安低头整理书包,手伸进夹层时,指尖碰到了一张纸。
他抽出来一看,是张叠好的纸条。
打开,上面写着:
**有事就发电报,爹立刻去接你。**
字迹很稳,可边角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滴过。
他把纸条贴在胸口,闭了会儿眼。
半小时后,班车停在市重点初中门口。
学生陆陆续续下车。江安背起包,跟着人流往校门走。宿管老师拿着名单点名,念到他时抬头:“江安?三号楼二楼东头,207。”
他应了一声,拎包上楼。
走廊里回声重重。推开207门,屋里已经有个人在铺床。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安走到自己的床边,放下包,掀开被褥。
枕头底下压着张纸条。
他拿起来,手一抖。
还是那个字迹:
**有事就发电报,爹立刻去接你。**
他怔住。这不是……早上那张?
他猛地想起什么,翻过纸条背面。
一行新字出现在下面,墨迹未干:
**娘也去接。带上锅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