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低头触地的那一瞬,云绵绵没动。
她只是缓缓收回指尖的雷弧,额角那颗红痣还在隐隐发烫,像是有根细线从千年前拉到了现在,一端连着她的血脉,另一端埋在深渊底下看不见的地方。
但她没空想这些。
脚下的悬浮岩晃了晃,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袖中手指一勾,一张泛着微光的符纸已滑入掌心——那是用族纹凝出的空间定身符,专克高阶生灵。她可不信一头活了几千年的老龙会真的对她俯首称臣,尤其是在她刚抢了人家命定机缘的情况下。
果然,那巨龙喉间低鸣渐起,金瞳微微闪动,庞大的身躯开始扭曲、收缩,黑雾翻涌中,一道人形轮廓缓缓浮现。
等烟尘散去,原地站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鸦青长发垂至腰际,眉心一点暗金印记若隐若现。他穿着一身残破的玄鳞长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角还挂着血丝,一看就是强行化形,伤得不轻。
云绵绵歪了歪头,装模作样打量两眼,忽然笑出声:“哎哟,小哥哥,你这造型挺别致啊?是走‘病弱贵公子’路线还是‘被退婚流放三年后归来复仇’那种?”
少年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如刀:“你——!”
“我什么我?”云绵绵打断他,晃了晃手里碧玉葫芦,“你先别急着瞪我,我问你,你身上这股味儿……是不是偷吃了我家后山那棵雷心果树?”
少年一怔,下意识摸了摸嘴角:“胡说!吾乃守门之龙,岂会贪图尔等凡果!”
“哦——”云绵绵拖长音调,慢悠悠打开葫芦塞子,轻轻一晃,“那你闻闻,这是什么?”
一股混着雷灵气的清甜果香瞬间弥漫开来,正是雷心果特有的气息,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护树结界残留波动——那是她娘亲当年亲手布下的禁制,外人根本模仿不来。
少年呼吸一滞,眼神明显乱了。
云绵绵心里乐了,面上却更严肃:“三天前,我家果园少了一整枝成熟果串,守园阵法没破,灵兽也没惊动,我就纳闷呢,谁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果子顺走?”她眯起琥珀色的眼睛,“原来是靠龙息震断根脉,再用空间裂隙带走……啧,手法挺专业,可惜忘了洗味道。”
少年脸色涨红,想反驳又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堂堂一条龙,好歹也是秘境守门人,干嘛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云绵绵叹气,“缺补品直说嘛,我家虽然穷,但不至于让客人饿着。你现在这副样子,八成是旧伤复发,想借雷心果续命吧?”
少年咬牙,指节捏得发白:“……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云绵绵往前逼近一步,“你要是挂在这儿,这秘境大门谁守?到时候妖魔乱窜,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云家。我这不是为你好,也是为我自己保平安。”
她说着,忽然手腕一抖,定身符脱手而出,在空中展开成一张半透明光网,精准罩住少年双腕。
“咔哒”一声轻响,符纸上的族纹亮起,空间锁链凭空浮现,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喂!你做什么!”少年挣扎,却发现体内灵力被压制大半。
“别激动。”云绵绵踮起脚,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像哄小孩,“我只是怕你一时想不开,又要变身喷火炸场子。咱们文明谈判,好不好?”
“你……你竟敢封印我!”少年怒目而视。
“不是封印,是临时托管。”云绵绵眨眨眼,“你看啊,你伤成这样,龙涎香都快漏出来了,再不处理,精魄都要散。我呢,刚好会点疗伤术,不如咱俩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交一半龙涎香,我帮你稳住伤势,顺便抹掉你偷果子的证据。”她笑得天真,“怎么样,童叟无欺,亏不了你。”
“荒谬!”少年冷哼,“龙涎乃我本源所凝,分割即损道基!”
“行吧行吧。”云绵绵耸肩,转身就要走,“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去我就在宗门论坛发个帖子:《震惊!某上古守门龙,因嘴馋偷吃未成年果树被当场抓获》。配图就用你刚才低头认错的样子,标题加粗加大,热搜预定。”
“你敢!”少年声音都变了调。
“我有什么不敢?”她回头一笑,“反正你都变人了,总不能让我对着一条龙喊‘这位大哥你偷东西被抓还赖账’吧?传出去多丢龙?”
少年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龙族最重颜面,若此事传开,别说镇守秘境,怕是连沉睡资格都会被剥夺。
“……你要多少?”他终于松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一半。”云绵绵竖起一根手指,“不多不少。而且我保证,绝不外泄半个字。”
少年沉默片刻,终于咬牙抬手,指尖凝聚出一团氤氲金雾,缓缓压缩成一枚玉瓶,递到她面前。
云绵绵接过时,指尖微微一颤。
脑海里,一行小字悄然浮现:
“该抢了,宿主。”
她不动声色将玉瓶塞进葫芦,顺手拍了拍少年肩:“放心,我不说,除非你再偷吃。”
少年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她,眸底深处藏着一丝复杂。
她转身欲走,忽又停下,回头问道:“对了,你们这儿还有几条像你这样的‘守门人’?”
少年依旧沉默。
但她注意到,他视线微微偏移,落向深渊另一侧那片漆黑的岩壁——那里隐约有某种纹路,像是被刻意掩盖过的阵法痕迹。
云绵绵心头一跳,正想追问,忽然脚下地面猛地一震!
碎石哗啦砸落,整片残渊剧烈摇晃。远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她迅速跃回一块稳固岩石,回头看向少年:“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继续聊天。”
少年挣脱定身符的束缚,冷冷道:“你拿了龙涎香,就得承担后果。这片秘境从不允许外人久留。”
“所以你是警告我快滚?”云绵绵拍拍衣袖,笑嘻嘻,“可我还没问完呢——比如,为什么我会让你低头?那个符号是谁教我的?还有,你嘴里的‘守门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站着,身影在动荡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孤寂。
又是一阵剧烈震动,比刚才更猛。头顶岩层裂开一道巨大缝隙,幽深通道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不是脚步声,是爪子刮过岩石的声音。
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云绵绵眯起眼。
来了。
不止一条。
她握紧葫芦,低声嘀咕:“希望待会儿来的不是讨债团。”
少年忽然开口:“若你再问一句……答案或许会让你后悔。”
云绵绵挑眉:“那我更要问了。”
她往前一步,正要开口——
地面猛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