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打着旋儿飘到脚边时,云绵绵正抬脚要迈。
鞋底悬在半空,她忽然停住。
不是因为那撮灰里藏着什么暗招——上次被偷袭的教训够深刻了——而是通道入口上方那道原本泛着微光的石纹,突然变成了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被人重新擦了一遍。
“还挺记仇。”她收回脚,语气轻松,“死了都要拦路,你们家物业费交到下辈子了?”
话音刚落,地面咔地一震,几块碎石从头顶滚落。紧接着,一道佝偻身影踩着铜钱符纸从侧殿飞进来,袍角带起一阵风,卷走了她脚边最后一片焦灰。
来人白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手里攥着个鎏金算盘,另一只手拎着块巴掌大的阵盘,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九道弯弯曲曲的线,正一闪一闪冒着黄光。
“我说谁在这儿拆祖宗遗产呢?”云砚把算盘往怀里一塞,眯眼扫了眼祭坛废墟,“哟,还真让你给炸了。”
云绵绵没动,只是指尖轻轻摩挲腰间的碧玉葫芦,声音软乎乎的:“云老,您这半夜三更扛着阵盘跑酷,是怕我找不到人练手吗?”
“练你个头。”云砚哼了一声,抬手就把阵盘往地上一拍。黄光暴涨,瞬间在地上画出一圈扭曲的弧线,正好卡在通道口前,像是给门框加了层防盗网。
“九曲黄泉锁?”云绵绵歪头看了看,“您这复古风玩得挺野啊,这阵法三百年前就失传了,听说还得三人同启才能激活。”
“现在一人就够了。”云砚抖了抖袖子,露出手腕上七个储物戒,“我自带队友。”
她哦了一声,慢悠悠退后半步,目光落在他脚边那圈阵纹上:“所以您这是不让我进去?”
“聪明。”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里面现在叫‘逆命回溯阵’,踏进去一秒,前世因果自动播放,跟刷短视频似的,刷完轻则失忆,重则变傻子。”
“那您刚才怎么没提这茬?”她眨眨眼,“刚才飞进来的时候,速度比抢红包还快。”
“那是为了救场!”云砚瞪眼,“你以为我想来?是你娘留下的感应符炸了我才……”说到这儿猛地闭嘴,假装低头研究算盘。
云绵绵眼神微闪,面上却笑得更甜:“哦~原来还有感应符这种东西?我还以为您就是馋我药圃里的灵果,借机查岗呢。”
“少套近乎。”老头冷哼,“别往前走了,这地方不该你现在碰。”
她没接话,反而晃了晃葫芦:“云老,您知道师叔最近写了本《醉仙酿百年秘方》吗?据说连批注都写满了,就四个字——唯传亲信。”
云砚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假的。”他脱口而出,又补一句,“上次拿本《养鸡指南》冒充丹方骗我雪莲的事还没跟你算账。”
“这次是真的。”她掏出一枚玉简,在指尖转了个圈,“我还偷偷录了音,师叔亲口说的:‘此方不传外人,唯有砚叔可托付’。”
老头眼睛都亮了,但还是绷着脸:“吹牛不上税?洛玄离那酒鬼能写出完整配方才怪。”
“所以他写一半,画一半。”云绵绵把玉简往空中一抛,“你看这个步骤图,是不是他标志性的歪脖子画风?连酒渍都画进去了。”
云砚盯着玉简看了三秒,突然伸手去抢。
她手一缩:“哎哎,交易没谈拢不能试看。”
“小滑头!”老头怒道,“上次用假药谱坑我三株千年雪莲,这次还想来?”
“这次可是真品。”她眨眨眼,“而且附赠独家彩蛋——师叔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小人,举着酒坛子跳大神,旁边写着‘若得此方者,必是我命中贵猪’。”
云砚愣住:“……他说啥?”
“贵猪。”她重复一遍,“说是喝了这酒的人,能通晓天机,百病不侵,还能梦见前任道歉。”
老头沉默片刻,终于松口:“行吧,让条缝可以,但得加码。”
“您说。”
“三坛醉仙酿。”他竖起三根手指,“必须是洛玄离亲手封的那种,年份不少于五十年,坛身要有他咬过的牙印。”
云绵绵眯眼:“您这也太贪了,一瓶就够换一座山头了。”
“那你留着真相过日子也行。”云砚冷笑,“你娘最后喊的那一声‘逃’,可不是冲着林素婉喊的。”
空气静了一瞬。
她没追问,只是轻轻咬了下嘴唇,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那副天真模样:“成交。”
说着甩出一枚新玉简:“签个契约怎么样?违约者,三年内不得踏入我药圃半步——顺便提醒,我刚种了株七彩琉璃参,听说能延寿三十年。”
云砚脸色变了:“你敢扣我的口粮?”
“不敢。”她笑嘻嘻地递过去,“但我敢让葫芦里的灵泉改道,以后您泡澡水都带雷味。”
老头咬牙切齿接过玉简,注入灵力。契约生效的刹那,地上的黄光骤然黯淡,阵纹如退潮般缩回阵盘。
“拿去。”他把阵盘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腾空而起的瞬间,他身形一晃,从袖子里掉出个酒壶,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
“好家伙。”云绵绵蹲下捡起酒壶摇了摇,“半坛都没了,您这是提前庆祝?”
云砚站在半空,脸色发红,指着通道深处,声音含糊:“丫头……听句劝……那里面不只是路……还有‘门’……当年老祖说过……谁听见钟声,谁就得回头……”
她说:“我没听见钟声。”
“你现在当然听不见。”老头摇头,“等你听见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说完御剑要走,结果脚下打滑,一片铜钱符纸簌簌落下,在空中打着旋儿。
她看着那些符纸落地,忽然问:“云老,如果我非得进去呢?”
老头停下,背对着她,声音低了几分:“那就记住,别相信你看到的第一个自己。”
她没再问,只是把酒壶塞进袖袋,抬脚跨过地上残存的阵痕。
通道入口的石纹依旧泛着暗红,但她已经一只脚踏了进去。
冷风从深处涌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陈年的檀木混着铁锈。
她往前迈了第二步。
脚底刚触地,额间红痣猛地一烫,像是有人在皮肉下敲了记鼓。
她没停。
第三步落下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风,也不是石头掉落。
是一道极其细微的震动,顺着地面传上来,像是某种金属在轻轻碰撞。
叮——
她顿住。
下一秒,整条通道的石壁开始缓缓渗出细密的水珠,一颗颗凝聚在空中,竟排成了一串模糊的数字。
三、二、一。
然后归零。
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