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那日因一只误入灵蝶而展露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与戾气,如同一根冰冷的探针,刺破了林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仅身处系统的阴谋罗网之中,更被一头因她而情感失控、掌控欲日益膨胀的凶兽牢牢圈禁。
直接的反抗是徒劳的,甚至会引来毁灭性的后果。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忍,利用这被圈禁的状态,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获取信息,积蓄力量。
夜玄的严密掌控,也并非全无缝隙。他毕竟是一域之主,总有不得不离开处理的事务。而他对林薇“药师”身份的认知,也使得他无法完全断绝她与某些特定“资源”的接触。
这个缝隙,便落在了药圃和库房的管理者——刘管事身上。
自上次碎星渊归来,与刘管事达成那场关于“源血之契”残片的隐秘交易后,两人之间便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脆弱的“合作”关系。刘管事给予了林薇在资源获取上的一些便利,而林薇则对他探究的目光和偶尔意味深长的话语保持了沉默。
如今,林薇重伤初愈,需要大量特定药材进行后续的温养和巩固,这便给了她与刘管事再次“正常”接触的合理理由。
这一日,趁着夜玄前往主殿议事,林薇在两名影魔卫无声的“护送”下,来到了位于黑曜殿较偏僻区域、由刘管事负责的药圃。
药圃依旧弥漫着各种灵植混杂的奇异气息,但与以往相比,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衰败感。一些边缘地带的草药显得有些蔫黄,灵气也不如以往充沛。
刘管事佝偻着背,正在小心翼翼地侍弄几株新移植的、叶片呈暗紫色的“蚀心兰”。听到脚步声,他抬起浑浊的老眼,看到是林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麻木恭敬的模样。
“林药师安好,伤势可大愈了?”他放下手中的小铲,躬身行礼,声音干涩。
“劳刘管事挂心,已无大碍。”林薇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药圃,语气平和,“今日前来,是想寻几味‘固本培元’和‘宁神静气’的药材,这是清单。”
她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药材清单递了过去。清单上的药材都是她确实需要的,但其中混杂了几味相对生僻、且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的品种。
刘管事接过清单,眯着眼看了看,嘶哑地道:“大部分库房里都有,只是这‘幽影花’和‘地脉血精藤’……近来长势不佳,存量不多,且药性可能稍逊,需老奴去药圃深处现采,林药师可能需稍候片刻。”
“无妨,我在此等候便是。”林薇点了点头。
刘管事躬身退下,向着药圃深处那片更加阴暗、灵气也略显紊乱的区域走去。
那两名影魔卫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一左一右守在药圃入口处,冰冷的目光偶尔扫过林薇,确保她不会离开视线范围。
林薇看似随意地在药圃边缘踱步,欣赏着那些形态各异的魔域灵植,实则全身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注意到,药圃土壤的色泽似乎比记忆中也暗淡了一些,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粒子活跃度也有所下降。这与她之前记录下的“灵脉枯竭”迹象隐隐吻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刘管事才提着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土腥气的药篮,蹒跚着走了回来。
“林药师,您要的药材。”他将药篮递给林薇,在交接的瞬间,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指,似乎无意地、极快地在药篮的提手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林薇心中一动,面色如常地接过药篮,神识往里一扫。除了清单上的药材外,药篮的角落,还多了一小截枯败的、毫不起眼的黑色根茎,以及一片干枯的、叶脉呈现出诡异扭曲纹路的叶片。
“有劳刘管事了。”林薇不动声色地将药篮收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刘管事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许,如同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这世道……灵脉不安,草木也跟着失了精气神。有些东西,看着枯死了,根却未必烂透。而有些看着鲜亮的,底下指不定埋着什么蚀骨的毒呢……”
林薇瞳孔微缩。刘管事这话,分明是在暗示什么!灵脉不安?是在印证楚风的话?枯死的根未烂透?是指“源血之契”还是别的?鲜亮底下的毒?是在说系统?还是……夜玄?
她不敢深问,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然后转身,在影魔卫的“护送”下离开了药圃。
回到寝殿后,林薇立刻将自己关在内室,取出那截黑色根茎和枯叶。她先是仔细检查了清单上的药材,确认无误后,才将注意力放在这两样“赠品”上。
那截黑色根茎入手冰冷,质地坚硬,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某种封印符文般的天然纹路。林薇调动一丝微弱的灵力探入,立刻感受到一股极其隐晦的、与她体内“墟核”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寂灭意韵!这绝非寻常魔域灵植的根茎!
而那片干枯的叶片,叶脉的扭曲纹路在她集中精神注视时,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构成了一幅极其简陋的、指向某个方向的……地图?或者说,是一个标记?
刘管事在向她传递信息!用这种极其隐晦、即使被搜查也难以定责的方式!
林薇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立刻取出特制的“息影纸”和“虚空花茎笔”,将根茎的纹路和叶片的脉络图样,小心翼翼地临摹下来。她不知道这些信息具体代表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至关重要。
【检测到未知信息载体,能量波动微弱,性质:未知。建议宿主谨慎处理,避免接触不明来源物品。】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带着一贯的“警惕”。
林薇在心中平静回应:“只是些药性特殊的辅材残渣,用于研究药性配伍,我会注意的。”
她将临摹好的“息影纸”迅速藏入灵植空间最隐蔽的角落,然后将那截根茎和枯叶用灵力彻底震为齑粉,消散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与刘管事的这次“深入交流”,虽然短暂且隐晦,却让她获得了宝贵的信息:
第一,世界的异常(灵脉枯竭)是真实且正在加剧的,连黑曜殿内部的药圃都受到了影响。
第二,刘管事知晓更多内情,并且可能掌握着与“墟核”或“源血之契”相关的线索。
第三,他似乎在暗示她,某些看似“死亡”或“邪恶”的东西(比如那根茎代表的寂灭之力?),或许内藏生机;而某些看似“美好”的存在(系统?夜玄的关怀?),底下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这些信息碎片,与她之前的记录和猜测相互印证,让她脑海中的真相拼图,又完善了一小块。
然而,风险也与机遇并存。刘管事绝非善类,他提供信息必然有所图谋。而这次接触是否会被夜玄或系统察觉,也是未知之数。
就在林薇心绪未平之时,殿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夜玄回来了。
林薇立刻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恢复了一片温顺平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玄踏入内室,目光首先便落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她的气色,确认无恙后,才淡淡开口:“药材可拿到了?”
“拿到了,谢大人关心。”林薇轻声回应,提起一旁的药篮示意。
夜玄走近几步,视线扫过药篮,并未发现异常,这才似乎彻底放心。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林薇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
“日后需要什么,直接告知本座,不必亲自前往。”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药圃杂乱,气息混浊,于你休养无益。”
“……是。”林薇垂下眼帘,顺从地应下。
她知道,这次短暂的“自由”交流之后,那无形的牢笼,恐怕会收得更紧。
但至少,她并非全无收获。
希望的种子,已然在绝境的土壤中,悄然埋下。接下来,便是如何在更严密的监视下,让它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