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我释放的气息是无意间从瓶中泄出的一缕烟，那么现在，我便是亲手拧开了瓶盖，将那名为“寂灭”的深渊，主动倾泻到这片垂死的宇宙之中。
以“欧润吉号”为球心，一个绝对“寂静”的领域瞬间撑开。
在这领域之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失真。
远处终焉船坞残骸爆炸的光芒，在触及领域边缘时，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幕布吞噬，瞬间黯淡、扭曲，最终化为虚无。
那些海盗船舰身上闪烁的、代表着杀戮与警示的红光，也像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轮廓。
刺鼻的血腥味、能量过载的焦糊味、混杂着劣质燃料的怪异气味，这些弥漫在战场上的“味道”，也在这片领域中被分解、抹消，回归到最纯粹的“无味”。
我的听风蛊捕捉到的，不再是嘈杂的重金属乐，而是一片片刺耳的、因信号中断而产生的雪花噪音。
那些海盗的咆哮与咒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的、徒劳地敲击着控制台的闷响，以及心脏在胸腔内因恐惧而擂鼓般的狂跳声。
他们的贪婪，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就被更原始的、对“不存在”的恐惧所取代。
一艘离得最近、造型最为狰狞的战舰，其船头巨大的、由骸骨构成的撞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不是碎裂，而是构成它的物质本身正在被概念性地擦除，平滑得如同从未存在过。
那条“毒蛇”也现形了。
在寂灭领域展开的瞬间，一艘通体漆黑、棱角分明、仿佛由纯粹影子构成的幽灵船，在距离我们不到十公里的空域中猛然闪现了一下。
它的光学迷彩和空间扭曲力场，在这股更高维度的法则面前，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我“听”到了一声短促而冰冷的惊疑，对方立刻停止了所有前进的势头，甚至连引擎的能量反应都降到了最低，如同一只被天敌盯上的蜥蜴，试图通过装死来躲过一劫。
他比那些海盗更懂得这股力量意味着什么。
“人~，他们……他们都停下来了！”
doro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那个鬼鬼祟祟的也不见了，但是我知道他还在那里！他害怕了！”
我没有回应。
我的意识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在“无”的海洋中航行。
我不再是被动的礁石，而是化身为了这片海洋本身。
我能感觉到，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神魂，都在与“寂灭之心”建立更深层次的链接。
过去，我使用“无”的力量，更像是挥舞一件兵器；
而现在，这股力量正在成为我延伸出去的手臂，我的呼吸，我的意志。
那么，就用这些不知死活的闯入者，来宣告我的新生吧。
我的心神微动，没有调动任何仙元，也没有催动任何武道意志。
我只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念头”。
一个纯粹的、关于“断裂”的念头。
下一刻，那艘被部分“擦除”了撞角的海盗船，连同它周围数公里内的另外三艘僚舰，齐齐地、毫无征兆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那切口平滑如镜，没有爆炸，没有火光，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泄露。
就好像它们本来就是由两部分组成，此刻只是分开了而已。
船体断裂处的船员，他们的惊恐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但他们的身体，连同他们所在的空间，一同被切断，一半留在了这里，另一半……则永远地消失在了“无”的另一端。
这无声的死亡，远比任何剧烈的爆炸都更具冲击力。
剩余的海盗舰队瞬间陷入了死寂，紧接着便是疯狂的混乱。
他们不再试图包围，而是不顾一切地掉转船头，引擎超负荷地喷射出光焰，只为能尽快逃离这个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栗的诡异领域。
而那艘属于“神之手”的幽灵船，则在我的重点“关照”下，动弹不得。
它周围的空间已经被我的意志彻底“锁定”，形成了一个无法被常规手段突破的“无之囚笼”。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他，但至少，在我完成融合之前，他哪也去不了。
屠杀，并未带来喧嚣。
那些仓皇逃窜的海盗船，像是一群受惊的铁鸟，拖着残破的躯体和泄露的光焰，拼命地扎入更深沉的宇宙黑暗中，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感知范围。
他们留下的，只有几艘被“断裂”的、依旧保持着惯性漂浮的钢铁残骸。
断口处光滑如初，内部的管线和结构清晰可见，却没有任何能量逸散，仿佛它们是被一个超越物理规则的神明，用无形的刻刀精准地切开，然后抛弃在这里的艺术品。
这片由我一手造就的“寂静墓场”里，唯一的“活物”，便是那艘被“无之囚笼”困住的幽灵船。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通体漆黑的涂层甚至吸收了远处星辰的微光，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块宇宙背景上的人为挖出的空洞。
我能“听”到它内部的那个生命体，他的心跳沉稳得可怕，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
他的精神力像是一块被冰封的钢铁，收缩到了极致，没有散发出任何恐惧或愤怒的情绪，只是在以极高的效率分析着自己所处的困境。
他没有尝试攻击囚笼，也没有试图通过任何常规或非常规的手段逃离。
他就像一个顶级的棋手，在发现自己陷入绝境后，没有徒劳地挣扎，而是在冷静地复盘，试图理解对手的棋路，哪怕这盘棋已经注定会输。
这份心性，远非那些只懂得烧杀抢掠的海盗可比。
“神之手”……果然是一群有趣的家伙。
我的注意力大部分还是放在体内。
那场概念层面的角力仍在继续，但局势已经逆转。
如果说之前是“寂灭之心”的“无”要吞噬我的“有”，那么现在，则是我主动张开双臂，拥抱这片虚无。
我的圣人之躯、化神仙元、武道意志，不再是抵抗的堤坝，而是变成了引导洪水的河道。
我将那股足以抹消万物的力量，一丝丝地引入我存在的每一个层面，用它来冲刷、淬炼、重塑我自己。
这个过程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剥离感”。
我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正在变得模糊，一些不重要的过往，像是被橡皮擦过一样，失去了色彩和温度。
我的情感似乎也在被过滤，喜悦、愤怒、悲伤……这些鲜明的情绪正在向着一种更纯粹、更超然的“静”转化。
我并没有失去它们，而是站在了一个更高的维度，俯瞰着它们。
我正在逐渐脱离作为一个“人”的限制，向着一个更接近“法则”本身的存在演变。
但这还不够。
我需要一个坐标，一个锚点，来确保我在这片无垠的“空无”之海中不会彻底迷失，不会真的被同化成没有自我的法则本身。
而这个锚点……
我的心神微微一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跨越了舰桥的物理空间，轻轻落在了那个正趴在舰长位上，晃悠着小腿的粉色身影上。
doro。
就在我的意念触及她的瞬间，一股纯粹的、温暖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感觉，如同涓涓细流，反向流入我的意识深处。
那感觉，就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像是刚刚烤好的面包的香气，像是一颗完美成熟的“欧润吉”的甜美。
它与“寂灭”的冰冷空无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交融在一起，没有互相湮灭，而是在我的神魂深处，形成了一个黑与白、生与死、有与无的完美太极。
我找到了我的锚。
于是，我终于可以分出一部分心神，来处理眼前这个“客人”了。
我的意识，裹挟着一丝初生的、已经可以被我如臂使指的“无之法则”，跨越了“欧润吉号”与那艘幽灵船之间的距离，无视了对方的能量护盾和层层装甲，直接降临到了那个冰冷神魂的面前。
在对方的脑海中，我没有幻化出任何形象，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只是……在那里。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
紧接着，我将一个念头，直接烙印在了他的意识核心。
“告诉我，你存在的意义。”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道指令。
我将决定，这个“意义”，是否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