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在洞府外久留,留下那句蕴含着警告与期许的话语后,便径直走入了石室深处,重新在冰冷的石床上盘膝坐下。
于我而言,给予他们妖丹,便如同播下了两颗种子。
至于它们是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还是会因为无法承受过多的养分而腐烂在泥土里,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在此期间,我正好可以静心梳理自身的力量,为即将到知的化神秘境之行做好最后的准备。
然而,我才刚刚闭上双眼,神念沉入体内,准备引导那枚新得的世界之核碎片与圣人躯体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一股异样的灵力波动便从洞府外传来,瞬间打断了我的入定。
这股波动极为奇特,并非单纯的灵力运转,而是两股截然相反、却又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能量潮汐。
冰寒与炽热,死亡与生机,两种本该水火不容的力量,此刻竟在弃云峰顶形成了一个微小而危险的平衡。
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神念如水银泻地般铺展开来。
洞府外的景象清晰地映入我的脑海。
李秋玉和符卓恨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各自寻找静室,开始漫长而枯燥的水磨工夫。
他们选择了截然不同,也疯狂百倍的道路。
两人在空地中央相对而坐,那颗冰蓝色的寒蟾妖丹与赤红色的狂狮妖丹被放置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
随着他们同时运转功法,一个由一枯一荣两种真意构成的无形气场,将他们二人与两颗妖丹笼罩其中。
符卓恨体内的“荣”字卷生机之力,如潺潺溪流般涌出,主动去接引、包裹那颗狂狮妖丹的暴烈火属性能量,用勃勃生机去中和其中的毁灭意志;
而李秋玉身上的“枯”字卷死寂之气,则化作一张无形大网,笼罩住寒蟾妖丹,以凋零万物的真意去消磨其中那冻结一切的阴寒本源。
更为精妙的是,他们并非各自为战。
符卓恨在炼化火属性妖丹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部分寒气的侵蚀,而李秋玉在炼化水属性妖丹时,也同样会承受烈焰的灼烧。
但此刻,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侵入符卓恨体内的寒气,会顺着功法的运转被李秋玉的“枯”字卷抽走;
而灼烧李秋玉的烈焰,则会被符卓恨的“荣”字卷吸收,化为自身的养料。
他们竟是想借助《枯荣锻体诀》生死循环的特性,同时炼化这两颗属性相冲的妖丹!
有趣。
当真有趣。
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聪明”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一种源于绝对信任和深刻默契的“道”。
他们将万兽林中那场生死一线的领悟,彻底融入了自己的修行之中。
我给他们的是一道几乎无解的难题,而他们却用自己的方式,创造出了唯一的答案。
这个方法,比我预想中任何一种按部就班的炼化方式都要好,好上十倍,百倍。
一旦成功,他们不仅能将两颗妖丹的能量完美吸收,铸就远超同阶修士的阴阳平衡道基,更能让《枯荣锻体诀》的真意在他们体内彻底扎根,从此心意相通,联手之下的战力,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当然,风险也同样被放大了百倍。
这无异于在火药桶上跳舞,只要其中一人的心神出现丝毫的偏差,灵力运转出现万分之一的错漏,那脆弱的平衡便会瞬间崩溃。
届时,两颗金丹妖丹的能量对冲爆发,足以将整个弃云峰从青云宗的版图上抹去。
我没有出去阻止他们。
道,本就是在生死之间求得。
既然他们有此觉悟与魄力,我便给他们这个机会。
doro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洞府门口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欧润吉,小口小口地啃着,一双粉色的大眼睛里,却满是紧张与担忧,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的两人。
我收回了神念,不再去“看”。
结果如何,很快便会知晓。
我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体内的集心蛊微微震颤,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笼罩了整个弃云峰。
我允许他们失败,但绝不允许他们在我面前,被自己的选择炸得粉身碎骨。
洞府之内,灵气潮汐的余波终于彻底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驳杂而又奇异的气息,既有烈焰狂狮妖丹的灼热,又有碧眼寒蟾妖丹的阴寒,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最后的融合中归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如同太极双鱼,缓缓流转。
石床上,李秋玉和符卓恨依旧盘膝而坐,紧闭的双眸下,原本稚嫩的脸庞线条似乎都变得坚毅了几分。
他们体内的气息已经稳固在了金丹初期的境界,周身灵力自发地运转,洗练着刚刚经历过极限蜕变的肉身与经脉。
我静立于一旁,看着他们。
这两个小家伙,倒也算给了我一点惊喜。
寻常修士,别说同时炼化两颗属性相冲的四阶妖丹,便是单独炼化一颗,心性稍有不稳,下场便是爆体而亡。
他们却能凭借《枯荣锻体诀》的生死轮转之意,硬生生将这水火不容的力量化为己用,这份胆魄与机缘,确实难得。
当然,若无我最后出手定住这方空间,他们此刻早已是两具被能量撑爆的碎尸。
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关键。
他们活了下来,并且成功结丹,这便足够了。
从两个连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的孩童,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金丹修士,不过短短数年光景。
万兽林中的试炼,不仅磨砺了他们的修为,更重要的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杀伐”的种子。
修士的世界,从来不是请客吃饭,没有一颗狠得下杀手的心,再高的天赋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的炉鼎。
他们懂得了逃跑,懂得了配合,更懂得了在绝境中如何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这份默契,比他们新得的金丹更加珍贵。
洞府外,天光已然大亮。
清晨的雾气缭绕在弃云峰的山腰,doro大概又跑到那几棵被她宝贝得不行的灵橘树下,研究着怎么才能让欧润吉长得更快更大。
想到她,我心中那份因即将到来的厮杀而泛起的冷意,也不由得消散了些许。
她总是有这种能力,用最纯粹的天真,将我从无尽的算计与警惕中暂时拉出来。
这个世界也好,其他世界也罢,于我而言,不过是不断变幻的舞台,唯有她,是永恒不变的坐标。
听风蛊传回的讯息越来越密集。
整个修仙界都因为化神秘境的即将开启而躁动不安,无数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而在这其中,几股格外扭曲、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无疑就是兽魂工会的那几个穿梭者。
他们似乎已经布置好了一个针对我的陷阱,只等着我一头扎进去。
坐山观虎斗的安逸日子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真正的短兵相接。
就在我思绪流转之际,石床上的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两道精光一闪而逝,随即隐入他们深邃的瞳孔之中。
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少年人的清澈,而是多了一份历经生死的沉凝。
感受到体内奔腾汹涌的金丹之力,两人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震撼与喜悦,但很快便平复下来,起身,整理好衣袍,恭敬地走到我面前,齐齐躬身行礼。
“弟子,拜见师尊。”
他们的声音沉稳有力,再无半分之前的怯懦。
我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他们,声音平淡地响起:
“感觉如何?”
我的目光穿透洞府的石壁,望向远处那片风起云涌的天空,“别以为结成了金丹,便可高枕无忧。你们现在的实力,放在化神秘境里,依旧是垫底的存在,任何一个元婴修士,都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