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苍老而急切的呼喊如同利剑,瞬间划破了我一手制造出的死寂。
我并未收回望向地上那名弟子的目光,只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从山门之内御风而来的身影。
他并非脚踏飞剑,也无祥云托举,只是身形轻盈如羽,踩着无形的风阶飘然落下,这份对灵气的掌控,比地上这个只会狗仗人势的家伙高明了不知多少个层次。
来者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一袭质地精良的青色道袍,边缘绣着简单的云纹。
他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看似仙风道骨,但我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金丹期修士特有的、圆融而略显浮躁的灵力波动。
这股力量,在我眼中就如同一盏在狂风中摇曳的油灯,虽然远胜过地上那弟子的萤火之光,却依旧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一落地,便立刻向我拱手作揖,姿态放得很低,眼神里充满了忌惮与探究。
瘫软在地的年轻弟子见到老者,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连滚带爬地挪到老者脚边,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喊道:
“三……三长老!救我!他……他……”
他你了半天,却终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指着我,满脸都是无法言喻的惊骇。
显然,刚才那短暂的、源于生命位阶的绝对压制,已经彻底摧毁了他那点可怜的傲气。
“住口!没用的东西!”
被称作三长老的老者低声呵斥了一句,却没有多看那弟子一眼,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他强作镇定,脸上挤出一丝和善的微笑,再次拱手道:
“这位道友,不知我这劣徒如何得罪了阁下,还请看在老朽的薄面上,高抬贵手。青云宗,愿为此做出赔偿。”
他的言语间客气至极,甚至带上了一丝谦卑。
他很聪明,没有问我是谁,来自何方,而是直接承认错误并提出赔偿,试图先平息我的“怒火”。
可惜,我并没有怒火。
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我缓缓将视线从那名吓破了胆的弟子身上移开,正眼看向这位三长老。
我将doro的小手又握紧了些,让她安心地待在我身后。
我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赔偿就不必了,我也没打算取他性命。只是他既然守着这山门,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我便替贵宗管教一二。毕竟,见识,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我的话让那三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听出了我话语中的潜台词——他的弟子狗眼看人低,而我,就是他惹不起的那种人。
他不敢反驳,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顺着我的话说道:
“道友说的是,是老朽管教不严,回去之后定当重罚。不知……道友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青云宗,所为何事?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青云宗上下,定当尽力而为。”
很好,这才是有效率的对话方式。
我不再绕圈子,直接说出了我的来意,也是我最初的问题。
“我带她来,想入贵宗修行。”
我侧了侧身,让doro从我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她那双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白胡子老爷爷。
我的这句话,比我之前展露的任何实力,都让这位三长老感到震惊。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doro,眼神中充满了困惑、荒谬,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恐。
一个他完全看不透深浅的恐怖强者,居然说要加入他这个三流都算勉强的青云宗?
这听起来,简直比凡人妄图一步登天还要离奇。
三长老的额头上挂着冷汗,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如同木雕。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忌惮,彻底转变为一种面对未知天灾般的敬畏。
他不敢再多问一句,只是躬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前……前辈,还请随我来,宗主他……正在山顶的青云殿等候。”
他甚至不敢再用“道友”来称呼我,直接用上了“前辈”这个尊称。
我点了点头,牵着doro跟在他身后。
通往山顶的路径不再是粗糙的青石板,而是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白玉石阶。
路旁的奇花异草明显经过精心打理,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灵气,比山门外要浓郁数倍不止。
沿途不时能看到一些行色匆匆的内门弟子,他们看到三长老无不恭敬行礼,但在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我和doro时,脸上都露出了与山门那弟子如出一辙的疑惑与轻视。
然而,当他们看到三长老对我那近乎谄媚的恭敬态度时,又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将惊疑藏在了心底。
这青云宗确实不大,约莫半个时辰,我们便登上了主峰之巅。
一座算不上宏伟,却也古朴庄严的殿宇矗立在云雾之间,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青云殿”三个大字。
殿前广场上,数十名弟子正在演练剑法,剑光闪烁,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倒也有几分仙家气象。
三长老领着我绕过广场,径直走入大殿。
殿内光线明亮,一尊青面獠牙的神像被供奉在正中,香炉里青烟袅袅。
一个身穿紫色道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道人正盘膝坐在蒲团上。
他便是这青云宗的宗主,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
他的气息比三长老要凝实厚重得多,但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与审慎。
他看到我们进来,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师弟,这位是?”
宗主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三长老连忙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将山门前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随着三长老的讲述,那位宗主脸上的平静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他挥手让三长老退下,然后站起身,缓步走到我的面前。
“在下青云宗宗主,李青玄。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一拂袖袍。
一股无形的灵压,如同温水煮青蛙般,悄无声息地向我和doro笼罩而来。
这股压力比三长老的要精纯得多,带着一股金丹圆融的意境,足以让任何筑基期修士心神失守,甚至跪倒在地。
他这是在试探我的深浅。
可惜,他面对的是我。
我的圣人之躯早已与天地相合,自成一体。
他的灵压甫一靠近我周身三尺,便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被我身体自然散发的“势”化解于无形。
我甚至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就像一座万古不移的神山,任凭风吹雨打,也撼动不了分毫。
我身后的doro更是毫无所觉,只是好奇地揪着我的衣角,打量着大殿里那尊看起来很凶的神像。
我的平静,就是最恐怖的回应。
李青玄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血色褪尽,那股外放的灵压也瞬间收得一干二净。
他明白了,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在对方面前,恐怕连让他皱一下眉头的资格都没有。
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后退半步,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姿态比三长老还要谦卑:
“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恕罪!”
“我叫语风流。”
我淡淡地报上姓名,然后重复了我的来意,“我来此地,不为别的,只想为她找个清静的修行之所。你们这里,还算合适。”
“合适!当然合适!”
李青玄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前辈愿意屈尊来我青云宗,是我青云宗天大的荣幸!晚辈愿奉前辈为我宗‘座上宾’,地位与我平起平坐,宗内一切资源,皆可任由前辈调遣!”
他想得很明白,一个能让他都感到恐惧的存在,无论如何都要拉拢住。
这或许是青云宗数百年难遇的一次天大机缘。
然而,我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
我的拒绝让李青玄脸上的笑容一僵。
“座上宾”的身份太扎眼,责任也太多。
我来这里,是为了蛰伏,为了调查,而不是为了当一个宗门的太上皇。
“给我一个客卿长老的身份即可。我不会插手你们宗门的任何事务,只需要一处安静的居所,以及随意出入你们藏经阁的权限。作为交换,若宗门遇上无法解决的灭顶之灾,我可以出手一次。”
这番话让李青玄和一旁的三长老都愣住了。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我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和地位,只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客卿身份。
但我的条件听起来却又充满了诱惑力——一个深不可测的强者的一个承诺,其价值,在某些时候,远超整个宗门。
短暂的权衡之后,李青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再次深深一揖到底:
“一切……全凭前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