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我将下颌抵在doro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在我怀中渐渐平复的呼吸。
后院那狂风暴雨般的拳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我们二人。
那些坚硬的、冰冷的、用来抵御外界一切侵蚀的甲胄,在她的泪水和执拗面前,正一片片地剥落、融化,露出底下那个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柔软而脆弱的内核。
原来,这就是卸下武装的感觉。
不是被击败的屈辱,也不是暴露弱点的恐慌,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疲惫的安宁。
我不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穿梭者,不是那个俯瞰众生的武道宗师,我只是“人~”,一个紧紧抱着自己唯一珍宝的、有些笨拙的男人。
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久违的温暖,试图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作为日后行走于无边黑暗中的一豆薪火。
就在这份静谧之中,一丝极不协调的声响,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电器的嗡鸣。
那是一个人的气息,一个刚刚经历过极限消耗后,沉重却又充满活力的呼吸声。
我的身体比我的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肌肉在察觉到第三者存在的瞬间,便下意识地绷紧,准备重新构筑起那道无形的壁垒。
然而,怀中doro轻微的颤动,以及她在我胸口无意识的依赖,却像一道温柔的枷锁,将我即将抬头的戒备强行按了下去。我……迟疑了。
这刹那的犹豫,对我而言,是致命的破绽,却也是最真实的人性。
我缓缓地、带着一丝不舍地松开了环抱她的双臂,但手依旧搭在她的肩上,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我转过头,目光越过沙发的靠背,望向声音的来源——玄关处。
班大地就站在那里。
他浑身被汗水浸透,发梢还在滴着水,胸膛剧烈地起伏,显然是刚刚结束了那加倍的、地狱般的训练。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那双曾经被迷茫和颓丧占据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将痛苦与汗水一同锻造成钢的坚毅。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他的目光掠过我搭在doro肩上的手,掠过我那尚未完全收敛的、或许还带着一丝狼狈和柔软的表情。
我以为会看到困惑,或者是不合时宜的打扰所带来的局促。
但我没有。
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一个浅浅的、带着释然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嘲弄,只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纯粹的理解,仿佛在说:原来,坚不可摧的师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那一瞬间,我心中升起的,并非被窥破秘密的恼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好像一直穿着沉重盔甲示人的将军,在卸甲休憩时被亲兵撞见,而对方没有惊慌失措,只是默默地为他递上了一杯温水。
我收回了目光,没有解释,也没有呵斥。
我只是平静地将doro扶正,让她靠在沙发上,然后才重新看向班大地,语气淡然得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相拥的场景从未发生过。
“结束了?”
“是,师父。”
班大地的回答依旧恭敬,但声音里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畏惧,多了一丝亲近。
他抬起手臂,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珠,叉着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那抹了然的笑意愈发明显。
“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这句话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是他刚才绝不敢对我说的。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从茶几上拿起那本没看完的闲书,重新翻开。
“滚蛋,去洗个澡,然后休息。”
我淡淡地命令道,目光落在书页上,不再看他。
“是!”
班大地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浴室。
那脚步声,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我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我们师徒之间,已经悄然改变。
那层坚冰,似乎……
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夏日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
当第二天早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别墅前的草坪上时,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宛如散落一地的碎钻。
远处的蝉鸣与近处的鸟语交织成一曲自然的交响,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
我赤着脚踩在微凉的草地上,感受着那份从脚底传来的、属于这个星球的真实触感。
doro正围着那棵已经长成参天巨木的“超级欧润吉树”转圈,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轻快歌谣。
“我试着一个人~
一整天~
都不失落……”
她的粉色发丝在晨风中微微飘扬,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花。
那棵树的成长完全超出了任何植物学的范畴,粗壮的枝干上挂满了拳头大小的橙色果实,每一颗都仿佛蕴含着一个小太阳,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光晕和诱人的甜香。
“人~你看你看,它们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
doro兴奋地指着一颗离她最近的欧润吉,眼中闪烁着比朝阳还要璀璨的期待。
我微笑着点点头,这棵树,这些果实,以及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共同构成了我愿意为之守护的一切。
院子的另一侧,班大地早已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少年赤着上身,汗水浸湿了他的短发,让他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多了一丝坚毅。
他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万兽拳》,拳风呼啸,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
虎形、熊形、猿形……一招一式都打得有模有样,S级的能量波动在他体内奔涌,引动着周围的气流。
但我能看出,他的拳法中依旧充满了急躁与戾气,那份源于仇恨的驱动力,既是他的动力,也是他更进一步的枷锁。
我缓步走了过去,在他打完一套拳法,正弯腰剧烈喘息时,平静地开口:“你的拳很快,很猛,但还不够‘重’。”
班大地疑惑地抬起头,喘着粗气问:
“师父……还不够重?我已经用尽全力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不远处那棵静立的欧润吉树。
“你看那棵树,它从不咆哮,也从不移动,但它的根系可以轻易撕裂最坚硬的岩石,它的枝干能承受最狂暴的风雨。力量,并非只有一种形态。你的拳不应只有猛虎的暴烈,更要有老树的沉静与坚韧。试着去感受你脚下的大地,感受风,感受生命,而不是只想着你的敌人。”
少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又看看那棵沐浴在阳光下的巨树,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这种境界的转变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我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鼾声从门廊下的阴凉处传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圆头那肥硕的橘色身躯正四仰八叉地躺在doro为它准备的软垫上,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这家伙对于“减肥计划”的执行力,仅限于将吃饭的地点从饭盆转移到任何它能找到食物的角落。
我走过去,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它的肚皮,那家伙只是不耐烦地晃了晃尾巴,翻了个身继续睡。
doro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跑到我身边小声说:
“人~,圆头昨天晚上不睡觉偷摸把我们留着的半条鱼干吃掉了,所以今天才这么困的。”
看着这一猫一少女,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的那份杀伐果断仿佛被这琐碎而温暖的日常彻底融化了。
阳光逐渐变得炽热,蝉鸣也愈发响亮。
我看着沉思中的弟子,看着逗弄肥猫的doro,再看看那满树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欧润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在胸膛。
或许,这才是力量最终的意义——不是为了征服与毁灭,而是为了守护这样一处能让心安然停靠的港湾。
即便我知道这份宁静之下依旧暗流涌动,世界各地的目光仍未从我身上移开,但至少在这一刻,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
“好了,小子,别傻站着了,过来休息一下。”
我朝着班大地招了招手,然后对doro说,“我去准备午饭,今天吃欧润吉味的烤肉怎么样?”
“好耶!酸酸甜甜的,doro喜欢~”
而班大地虽然觉得欧润吉烤肉听起来像是黑暗料理,但他还是相信我的厨艺的,所以也就没有发表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