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缓缓停靠在熙熙攘攘的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蒸汽机的白色浓雾与站台上嘈杂的人声、宠物的鸣叫交织在一起,酝酿出一种特有的、混合着离别与重逢的复杂情绪。
学生们如同潮水般从车厢中涌出,迫不及待地投入家人的怀抱,或是与朋友做最后的道别。
在这片喧闹中,哈利德拉科和朋友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充满温情与不舍的孤岛。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罗恩和赫敏了。
罗恩一改往日的跳脱与大大咧咧,从下车起就紧紧牵着赫敏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他微微低着头凑近赫敏,耳根泛红,声音也比平时低沉柔软了许多:“要记得给我写信好吗?我也会给你写很多很多的信的。你不要嫌弃我写的多,我会很期待你的回信。”
然后,他顿了顿,鼓起勇气抬起眼,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或者……你想不想暑假的时候出去玩?我可以来找你吗?我想多了解一下你的世界。”
赫敏面对这样黏人又直接的罗恩,脸颊也飞上了红霞,但她没有闪躲,而是认认真真地、如同对待一道复杂的魔法算术题般,回答了他的每一个问题。
“我肯定会给你写信的,罗恩。如果时间合适的话,当然可以出去玩。你要来找我的话一定要提前给我写信……”
她想了想,似乎觉得让罗恩贸然闯入麻瓜世界不太妥当,又补充道,“要不还是我来找你吧,或者我们在破釜酒吧见面?”
不远处,哈利和德拉科的告别则带着爱情沉淀后特有的黏糊,混合着哈利的絮叨声,一起组成了他人无法插入的亲昵。
哈利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德拉科纤细的腰侧,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朵低声说着家常,仿佛周围喧嚣的人潮都不存在。
“这个暑假你真的不来找我吗?姨妈他们肯定也很想你过来玩。”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德拉科侧过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他轻声回应,语气却不容置疑:“现在情况特殊,哈利。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哈利当然记得,想起那些话,哈利沉默了一下,把脸更深地埋进德拉科颈窝,闷闷地说道:“……好吧,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好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德拉科感受到他的不安,反手捏了捏他搂着自己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我会的。而且还有教父和雷尔舅舅呢。”
“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德拉科的声音放得更柔,这短短的两个词承载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理解与承诺。
与他们两对相比,布雷斯和潘西的告别显得格外安静。
两人只是并肩站着,中间几乎没有缝隙,手臂若有似无地贴在一起。
他们没有像罗恩赫敏那样窃窃私语,也没有像哈利德拉科那样肢体缠绕,只是沉默地站在一块,目光平静地望着车站里来来往往、上演着悲欢离合的人群。
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只要这样并肩站立,就足以证明一切。
潘西手中那把新换的、同样精致的羽毛扇偶尔轻轻晃动一下,是这片静默中唯一的动态。
很快,家长们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小团体的温情。
莫丽那标志性的温暖呼唤和格兰杰夫妇友善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
罗恩不得不松开了赫敏的手,在赫敏跟着父母离开前,两人快速地、用力地拥抱了一下,罗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接着是文森特和格雷戈里。
正如德拉科预料的那样,老高尔和老克拉布本人并未现身,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穿着笔挺、面容刻板的仆人。
两人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回头看向现在最能给他们安全感的德拉科。
德拉科给予了他们一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
得到这个信号后,两人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默默地跟着来人消失在人群中。
帕金森夫妇的到来则带着一种冷峻甚至有些刻薄的优雅。
潘西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傲千金的模样,她先是冲赫敏和罗恩的方向微微颔首,最后将目光投向德拉科,同样是一个不易察觉的点头,随即转身,步履从容地跟上了父母的脚步。
来接布雷斯的是他那位以美貌闻名的母亲。
扎比尼夫人风情万种地站在不远处,并未催促。
布雷斯在离开前,表现得更为直接,他冲德拉科晃了晃手中握着的双面镜,嘴角勾起一个笑,示意他暑假的时候保持联系。
再然后是哈利。
弗农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紧绷的西装,显然是刚下班赶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哈利看出来他是在下班后才来的,面上的疲惫骗不了人。
他叹了口气,转向德拉科。两人最后用力地、紧紧地拥抱了对方一下,哈利才低声说了句“保重”,转身跟着弗农姨父离开了。
哈利一走,一直安静待在德拉科身后阴影里的西奥多便踱步上前。
他用一种罕见的、带着几分调侃的语调打破了沉默:“我还以为哈利会要求陪你等到你的监护人过来才离开。那样我可就没机会了。”
德拉科转过身,脸上因为哈利的离开而略显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许,他轻笑一声:“得了吧,西奥。
你在我俩身后一直盯着他,那眼神,傻子都猜得出你有话想单独跟我说了,他不会那么自讨没趣的。”
西奥多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英俊小脸此刻依旧平静,他转过头,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德拉科,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反问:“真的吗?”
德拉科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下:“咳……当然。”
西奥多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种极具穿透力的凝视,仿佛要剥开德拉科所有的伪装。
终于,德拉科被他看得烦了,有些气急败坏地挥了挥手:“好吧好吧!他以为你对我有意思,想跟他抢我!还是我再三保证你只是有些话想跟我说,他才勉强走的。现在可以了吗!”
西奥多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带着胜利意味的微笑。“哈,我就知道。”
德拉科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别从哈利身上找优越感了。他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快说正事吧。”
西奥多立刻收敛了笑意,一秒恢复回平常那种冷静自持的样子。“好吧,那么,关于三强杯最后的事,那天我们只是大致沟通了一下。
现在我们几个是不打算站在那个人那一边了,”说到“那个人”,他声音压得更低,“但除了潘西和布雷斯,我们四个……不可能在漩涡中独善其身。我父亲,他们的父亲,都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德拉科浅金色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此刻思绪翻涌的灰蓝色眼睛。
午后的阳光透过站台的天窗慷慨地洒落,将他铂金色的发丝染得几乎透明,同时,这阳光也平等地照耀在西奥多身上,仿佛试图温暖这略显沉重的谈话氛围。
西奥多暗自叹了口气,这几年德拉科表现出的远超年龄的成熟与担当,让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还是个少年,甚至比自己还小,身形也略显单薄。
他正准备开口说“要不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德拉科却抬起了眼。
“藏拙。”德拉科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西奥多愣了一下:“什么?”
“我是说,把你们藏起来。”德拉科的目光锐利起来,“不要让他注意到你们。
你们只需要成为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员,不出挑,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大能力,唯一的特殊之处,大概就是和救世主是‘关系尚可’的同学。”
他特意强调了“尚可”二字,划清了必要的界限。
西奥多立刻听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他对此没有异议,这本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他还有顾虑:“我没有问题,但是文森特和格雷戈里。他们的脑子……记不住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也很难完美地扮演。”
德拉科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看向了早已离开的两位大块头朋友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承诺。
“我会保护好他们的。他们不需要演得多好,他们只需要一个身份,一个所有人都习惯了的身份——我的跟班。这就足够了。”
西奥多显然明白这个身份所能提供的掩护,他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那么,我们的记忆怎么办?我们还不会大脑封闭术。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真实的记忆和想法……”
后果不堪设想。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德拉科一定能明白。
德拉科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神秘的笑容。
他抬起头,望向天窗外那片蔚蓝的、被阳光和云朵充盈的天空,轻声说道:“记住这个暑假吧,西奥多。好好享受这阳光。等开学回来……就没有这样好的阳光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某种预示,西奥多心领神会,不再追问。
他也顺着德拉科的目光抬头看向天空,今天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炽烈,几乎能驱散一切阴霾。
而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从车站门口走了进来,精准地找到了他们。
雷古勒斯穿着一身漆黑的麻瓜西装,神色冷峻,步履从容。
他身边跟着的正是西奥多的父亲——老诺特,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略显谦卑的表情。
德拉科和西奥多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恢复了平静的表面,甚至带着些疏离与警惕。
两个大人靠近,德拉科率先开口,礼仪无可挑剔:“下午好,雷古勒斯舅舅。”
西奥多也向自己的父亲微微颔首:“父亲。”
老诺特只是随意地、甚至带着点冷漠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随即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德拉科身上,脸上堆起了笑容。
而雷古勒斯听到德拉科的问候,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随即伸出手搭上他的肩膀,准备带着他立刻离开。
“等一等,布莱克先生,小马尔福先生。”老诺特急忙出声。
舅甥两人同步回头,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漠不关心,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见两人停下,老诺特上前两步,微微弯下腰,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先恭喜小马尔福先生,主人看到了马尔福家的忠诚,真是令人欣慰……”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刻意的吹捧,试图拉近与马尔福家,或者说,与即将得势的马尔福家继承人的关系。
雷古勒斯伸出手,做了一个优雅但不容置疑的打断手势:“等等,诺特先生,不用说下去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和我的姐夫卢修斯,一向不太对付?”
老诺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被更谄媚的笑容掩盖:“那只是一些……呃……一些小小的意见不合,无伤大雅。我个人一直是非常欣赏小马尔福先生的才华与气度的。”
然后,他话锋一转,将西奥多猛地拽到自己身前,动作粗暴,完全不顾及西奥多的感受。
“你瞧,我的孩子和小马尔福先生还是关系亲近的同学呢,这真是我们两家的缘分。”
德拉科注意到他拽扯西奥多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雷古勒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外甥的情绪变化,出言制止,语气带着布莱克家特有的冰冷与高傲:“行了,不必要的寒暄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得回去了。黑魔王随时可能召见我们,耽误了时间,你我都担待不起。”
老诺特听到“黑魔王”的名字,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好,您说的是。”
雷古勒斯不再多言,搭着德拉科的肩膀,转身干脆利落地向站台外走去。
德拉科在转身的瞬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
只见在他们离开后,老诺特脸上那谦卑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恼羞成怒的狰狞。
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西奥多的腿弯处。
西奥多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但他死死地咬着牙关,硬是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痛呼或呻吟,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背脊在那一刻绷得像一块坚硬的钢板。
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天窗洒下来,恰好将西奥多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而老诺特则完全站在了光线无法触及的阴影里。
光与影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而残酷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