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地道与反地道
日子一天天耗下去,眼瞅着入了秋,早晚的风带着股凉飕飕的劲儿。杭州城内外,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住了。城头上,“大炎”的旗子照旧飘着,守军的兵卒按时换岗,眼神里透着股“看你几时完”的淡定。城外,梁山军的连营死气沉沉,壕沟还是那么浅,栅栏还是那么歪,巡营的兵卒抱着枪杆打瞌睡,连乌鸦都懒得往那儿飞了。袭扰队隔三差五半夜去闹腾一番,放几支冷箭,点两堆火,梁山军那边也习惯了,闹腾完了该睡还睡,只是睡得不安稳,眼窝陷得更深了。
中军帐里,宋江能下地走动了,可人瘦脱了形,绿袍穿在身上直晃荡,整天坐在那儿,对着地图发呆,半天不说一句话。吴用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那把他视若珍宝的鹅毛扇,早就不知丢哪个犄角旮旯了。童贯的催命信倒是来得勤,可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屁话:要粮没有,要兵不给,杭州拿不下,提头来见!
“军师啊……”宋江的声音有气无力,像蚊子哼哼,“这……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法子啊……弟兄们……快啃树皮了……”
吴用没吭声,手指头在地图上杭州城的位置来回划拉,指甲划得纸张“刺啦”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强攻是送死,围城是等死,童贯那边是指望不上了。可坐以待毙?他吴学究不甘心!
这天夜里,吴用一个人提着盏昏暗的油灯,在存放杂物的后帐里翻箱倒柜,弄得一头灰。终于,他从一个破旧木箱底,翻出几卷落满灰尘的竹简,吹了吹灰,就着灯光仔细看起来。那是些前朝杂书,记载了些攻城略地的偏方古法。看着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第二天一早,吴用把宋江和几个核心头领叫到帐中。他指着地图上杭州城的一段城墙,压低声音说:“哥哥,诸位兄弟,强攻不成,明取无望,为今之计,唯有……暗渡陈仓!”
“暗渡陈仓?”宋江和众头领都一愣。
“不错!”吴用眼中闪着赌徒般的狂热,“我观此段城墙(他指的是清波门附近一处相对低洼之地),土质松软,且离贼军内城较远。可效古法,掘地道而入!直通城内,夜间发难,里应外合,或可一举破城!”
“掘地道?”众人都吸了口凉气。这法子听着玄乎,费时费力,而且风险极大。
“军师,这……能成吗?”宋江将信将疑。
“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吴用斩钉截铁,“如今已是山穷水尽,坐以待毙是死,行险一搏,尚有一线生机!此事需绝对机密!我意,由‘铁臂膊’蔡福、‘一枝花’蔡庆兄弟负责!他二人原本出身匠作,熟知土木,可当此任!挑选绝对可靠的心腹士卒,夜间动工,出土务要妥善隐藏,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蔡福、蔡庆两兄弟互看一眼,抱拳道:“既蒙军师信重,我等万死不辞!”
当夜,月黑风高。梁山连营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悄悄支起几个大帐篷,遮掩得严严实实。蔡福、蔡庆领着几十个精挑细选、嘴巴严实的喽啰,带着铲子、镐头、筐子,钻进了帐篷。地面上,只留下轻微的“沙沙”掘土声和压抑的喘息声。挖出来的土,被仔细装袋,趁夜运到远处河边偷偷丢弃。
地道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起初几天,风平浪静。地道口隐藏得很好,工程进展“顺利”。吴用每日听取蔡福兄弟的禀报,脸上难得有了一丝血色。宋江也似乎看到了一点渺茫的希望。
然而,他们低估了杭州城里的那双眼睛——韩冲的侦察司,和他手下那群无孔不入的“耳目”。
地道开挖的第五天夜里,一个扮作樵夫的侦察司暗探,在远离梁山营寨的河边灌木丛里撒尿时,无意中发现了一片湿润的新土,颜色和周围的泥土明显不同。他不动声色,留下标记,回去禀报了韩冲。
韩冲立刻警觉起来,亲自带人夜间去查看,又发现了几处类似的新土痕迹。“半夜三更,运土到这么远的河边倒?”韩冲冷笑,“梁山贼,在搞鬼!”
他立刻将情况密报给方腊、庞万春和方百花。
方腊闻报,神色凝重:“掘地道?吴用果然贼心不死!诸位爱卿,有何对策?”
庞万春嚷嚷道:“这有何难?等他挖过来,老子带人堵在出口,出来一个砍一个!”
方百花却摇头:“庞大哥,此法被动,且敌军若在出口预设火药,或派死士突击,我军必遭损伤。” 她转向方腊,“王兄,古籍有载,防地道之法,名曰‘瓮听’。”
“瓮听?”方腊和庞万春都看向她。
“正是。”方百花解释,“可命工匠烧制大量大口陶瓮,覆薄牛皮为膜,埋于城墙根脚,每隔数丈一口。派耳力聪敏的军士,日夜轮班,将耳朵贴于瓮上倾听。地下若有掘土之声,瓮中共鸣,其声如雷,远近方向,清晰可辨!”
方腊击掌赞道:“妙计!即刻去办!”
赵普立刻召集城内工匠,连夜赶制大瓮。很快,数百口大瓮被悄悄埋设在城墙内侧根脚,尤其是清波门一带,更是密密麻麻。精心挑选的耳力好的老兵,二十四时辰轮班,像壁虎一样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瓮口的牛皮膜。
起初两天,毫无动静。守瓮的老兵都快打瞌睡了。到了第三天夜里,子时刚过,一个趴在清波门东北角大瓮上的老兵,猛地抬起头,对旁边打盹的同伴低吼:“有动静!地下有响动!像是……像是耗子磕砖头!”
同伴赶紧趴过去听,果然,一阵极其微弱、但连续不断的“叩叩……沙沙……”声,透过牛皮膜,隐隐传来!
消息立刻层层上报。方腊、庞万春、方百花、韩冲等人迅速赶到。
“能确定方位和深度吗?”方百花问那老兵。
老兵又仔细听了听,指着瓮口斜向下的方向:“是从那边来的,斜着往城里挖!深度……听这闷响,估计……至少在地下两丈以下!”
“好家伙!挖得够深的!”庞万春咋舌。
方百花沉吟片刻,对方腊说:“王兄,敌军地道已明。可效古法,以毒攻毒!”
“如何以毒攻毒?”
“其一,可对准其地道走向,挖掘深壕,引入河水,或以污水粪便灌之,水淹七军!”
“其二,可寻其地道上方,开挖竖井,投入干柴、硫磺、辣椒等物,点火扇烟,烟熏地洞!”
方腊眼中寒光一闪:“好!双管齐下!庞万春!”
“末将在!”
“命你即刻调派工兵民夫,依‘瓮听’所示方位,挖掘深壕,准备引西湖之水!同时,多备柴草、硫磺、辣椒末!”
“得令!”
“韩冲!”
“末将在!”
“命你侦察司,严密监视梁山贼营动静,尤其是那几顶可疑帐篷!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遵命!”
杭州城内,立刻悄然行动起来。大批民夫在工兵指挥下,连夜在清波门内侧,沿着“瓮听”判断的地道走向,挖掘出一条又深又长的壕沟,直通西湖引水渠。另一边,堆积如山的柴草、成袋的硫磺和呛人的干辣椒末也准备就绪。
地道另一头,蔡福、蔡庆兄弟还蒙在鼓里,看着地道一天天向城墙延伸,心里暗暗得意,催促手下日夜不停地挖。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地道终于挖到了杭州城墙正下方!蔡福估算着距离,兴奋地对手下说:“再加把劲!绕过墙基,再往前挖十几丈,就能进城了!”
就在这时,负责倾听动静的喽啰突然慌张地跑来:“蔡头领!不……不好了!顶上……顶上好像有挖土的声音!还有水声!”
蔡福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土层传来“轰隆”一声闷响,紧接着,冰冷刺骨的湖水,夹杂着污浊的泥浆,劈头盖脸地冲了进来!
“不好!中计了!快退!”蔡福魂飞魄散,嘶声大喊!
但已经晚了!湖水汹涌倒灌,狭窄的地道瞬间成了死亡陷阱!喽啰们哭爹喊娘,互相践踏,被激流冲倒、淹没……
几乎同时,另一段地道上方,被守军精准地挖开了一个竖井,点燃的柴草混杂着硫磺、辣椒末,被巨大的风箱拼命往里扇!浓烟带着刺鼻的辛辣味,灌入地道!
“咳咳咳……我的眼睛!”
“喘不过气了!救命啊!”
地道内,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侥幸没被淹死的梁山兵,又被浓烟烈火熏烤得死去活来,窒息而亡者不计其数。
蔡福、蔡庆仗着身手,连滚带爬,侥幸从入口逃出,已是浑身湿透,满脸烟灰,咳得直不起腰。带进去的几十名精锐,活着出来的不到十人。
消息传回中军帐,吴用听完禀报,呆立半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倒了下去。宋江闻讯,直接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梁山军最后的奇袭美梦,彻底破灭。杭州城,依然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