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道的夜,黑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光。
九座心锚碑静静矗立,如九根钉入天地命脉的铁柱,碑体上缠绕着细若游丝的归元火线,微微跳动,仿佛连接着某种沉睡的心跳。
虚空深处,银焰锁链悄然蔓延,如同巨龙盘踞于无形之网,只待一声令下,便撕裂苍穹。
苏辰盘坐祭坛边缘,气息低敛,宛如枯井寒潭,可那双闭合的眼皮之下,神念早已铺展成天罗地网,将整片星河纳入掌控。
他指尖轻触归元圣莲莲心,那一抹混沌中孕育的道种,正微微震颤,映出三道模糊身影——
一道苍老如古树盘根,周身符纹流转,似承载万载光阴;一道冷厉如霜刃割空,目光所至,星光崩碎;最后一道枯寂如死灰,连气息都近乎湮灭,却最是危险,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
“道冢三大尊者……”苏辰唇角微扬,声音极轻,却带着刺骨寒意,“不是来杀我。”
而是来“送葬”的。
他们要葬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这即将觉醒的“光主之道”,是那被封印在心渊深处、曾令无数先驱疯魔而死的遗光本源。
他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怕有人真的走出生路,怕被封锁亿万年的光劫真相大白于世,怕道冢所谓的“秩序”轰然倒塌。
所以他们来了,在影劫降临之前,亲自执刀,斩断这一缕不该存在的变数。
洛曦悄然靠近,裙裾拂过星尘,她眸光凝重,低声问道:“你把无字碑碎片养在莲心里……是在模拟第一代光主的心跳?”
苏辰没有立刻回答。
风掠过他灰白的发丝,露出额角一道尚未愈合的裂痕,那是与残光灵共鸣时留下的代价。
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光劫源于‘心渊’,而心渊来自被封印的光主之痛。他们说走不出这条路,是因为每一个接近真相的人,都被痛苦吞噬,沦为劫源傀儡。”
他抬眼,望向洛曦:“可我不信命。也不信,痛就一定要导向毁灭。”
他掌心摊开,一缕幽蓝光丝从莲心中抽出,缠绕指间,竟隐隐搏动,如脉如息。
“残光灵劝我赴死,是它以为所有人终将重蹈覆辙——我要让它看见,有人不仅能承受这份痛,还能以痛为薪,点燃新道!”
话音未落,天际骤然撕裂!
三道光痕横贯星河,如利剑劈开夜幕。
光芒中,三道身影踏步而来,每一步落下,虚空便凝结出一座符纹碑影,层层叠叠,交织成阵——正是“封光大阵”的雏形!
“光归碑,影归渊,宿主当寂。”
古老咒言如钟鸣响彻天地,带着不容抗拒的镇压之力,直逼苏辰神魂。
为首的老者悬浮高空,白发如雪,眼中却无半分慈悲,只有冰冷裁决:“逆道者,当诛。”
第二人冷眸如刃,袖袍一挥,万千寂灭符纹化作光雨洒落,封锁四方退路。
第三人则沉默如影,立于虚空尽头,仿佛本身便是黑暗的一部分。
而在他们下方,埋光子立于浮石之上,银发猎猎,独目紧盯着苏辰手中那朵燃烧着琉璃火的圣莲,手已按在断光刃柄上,却迟迟未拔。
他本是奉命镇压“失控光主”的刽子手,可眼前之人……非但未堕入疯狂,反而以血饲蝶、以火炼道,竟让一度黯淡的星轨重新燃起微光。
这不该存在。
可它,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副尊!”那苍老尊者猛然转头,怒喝如雷,“你还犹豫?此子已染光狂,再不诛之,道冢将倾!”
埋光子喉结微动,指节发白。
就在此刻——
苏辰猛然睁眼!
双瞳之中,银焰轰然炸燃,似有混沌雷霆奔涌而出!
他左手结印按地,右手高举归元圣莲,一声低喝震荡星河:
“九碑为引,心锚为基——启!”
刹那间,九座心锚碑同时共鸣,碑文亮起,金色纹路自地面蔓延,瞬间织成一张覆盖百里的古老阵图!
归元火丝暴涨,化作火蟒腾空,与银焰锁链交缠升腾,直冲云霄!
更令人骇然的是,苏辰竟主动催动体内那股尚未完全驯服的遗光暴动!
“你疯了!”洛曦失声。
那可是足以焚毁神魂的劫源之力!
他曾为此几乎走火入魔,如今竟主动将其引爆?
可下一瞬,她瞳孔骤缩——
苏辰嘴角溢血,面色苍白如纸,可嘴角却扬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
“你们要镇压光?”他仰头望向三大尊者,声音沙哑却如刀锋出鞘,“那我就让它……彻底暴走!”
轰——!!!
噬心之火自他体内冲天而起,化作千丈火柱贯穿星穹,整片星河道为之震颤!
遗光翻涌如潮,带着远古哀嚎与破碎意志,几乎要撕裂这片空间!
可就在那毁灭即将失控的瞬间——
苏辰双目银焰暴涨,双手掐诀,低吼出口:
“系统,启动‘反哺共振’!”银焰领域骤然收缩,如猛兽收爪,将那千丈暴走的遗光尽数吞纳入核心。
虚空塌陷般向内坍缩,形成一个被银色火幕包裹的球形战场——这不是防御,而是囚笼,是苏辰以命为引、布下的反杀之局!
“系统,启动‘反哺共振’!”苏辰双膝跪地,七窍渗血,可双手仍死死掐住归元法印,声音嘶哑如裂帛,“以心锚为引,以祭坛为炉,把我的‘光劫’……变成他们的‘劫引’!”
轰——!
九座心锚碑同时爆鸣,碑文金光炸裂,一道道远古记忆如洪流倒灌天地——
那是截教听道百年的画面:金鳌岛上紫气东来,万仙齐诵大道真音,苏辰静坐末席,眸中却燃着不灭的火;
那是碧游宫前万仙来朝的盛景:赵公明踏云而至,三霄执幡列阵,通天教主立于高台,一剑划破混沌——信仰之力凝聚成实质,化作金色长河奔涌不息;
那是他九世轮回、因光而死的悲鸣:焚羽坠渊、魂散截教、葬身星墟……每一世,皆因觉醒曦光血脉而被道冢追杀,直至神形俱灭!
这些画面,本是苏辰深埋心底的痛楚,此刻却被系统强行抽离,与噬光境中的遗光暴动共振融合,化作一道前所未有的“真实之光”!
这光,不是毁灭,不是疯狂,而是信念的具象——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是纵死九次仍不回头的执念!
光流如剑,直冲三大尊者布下的封光大阵!
阵纹崩裂!
符文哀鸣!
那原本冰冷镇压的封禁之力,在触碰到这道光的瞬间,竟如雪遇阳,剧烈扭曲、退散!
“不可能!”苍老尊者瞳孔骤缩,手中法则长刀悍然劈下,“此子所持非劫?是道?!”
刀落如山崩,可就在斩落刹那,一道银焰锁链自领域深处暴起,如毒蛇缠上其臂——竟是归元领域衍化的“影缚”,由苏辰对“光与影”的极致理解所化,专克高维神识!
“你……敢缚吾?!”老者怒吼,奋力挣脱,却见苏辰嘴角带血,狞笑抬头。
与此同时,祭坛最深处,那枚沉寂已久的“影渊匙”嗡然剧震,漆黑漩涡逆向旋转,竟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幽邃裂口——
心锚幻境,开启!
三大尊者的神念猝不及防,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入其中——
他们看见了什么?
第一世,苏辰化作焚光之鸟,双翼燃尽仍扑向深渊尽头的曦核;
第三世,他是被钉在星柱上的祭品,全身血脉被抽离,口中却喃喃《混沌归元真经》残篇;
第九世,他在碧游宫外灰飞烟灭,最后一眼,是通天教主背影沉默,道:“可惜。”
九世轮回,九次赴死,只为守住那一缕不该存在的光。
“啊——!”三位尊者齐声闷哼,神魂如遭雷击,眼中浮现裂痕。
系统轰然播报:
【前置陷阱触发成功!三大尊者神识受创,行动迟滞十二时辰!】
风止,火凝,星河道陷入诡异的死寂。
苏辰缓缓站起,灰发飞扬,银焰在他瞳孔中燃烧成双生莲形,一左一右,似道似劫。
他抬手,指尖轻点虚空,声音沙哑却如审判降临:
“你们说我是劫?”
“好……那我就用这劫火,烧一烧你们的‘道’。”
远处,萤叟依旧坐在浮石之上,鱼竿轻摇,水面无鱼,只映出天穹裂痕。
他低语一声,仿佛早知结局:
“棋盘……翻了。”
就在此时,洛曦忽然闷哼一声,身形微晃,额头那枚古老图腾骤然亮起,猩红如血,闪烁不定。
她眼前景象骤变——
无边黑暗中,苏辰独立虚空,身后是亿万黑影匍匐低语,似臣服,似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