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道中,寒意如刀。
那座漆黑祭坛缓缓升起,仿佛自远古坟墓中爬出的巨兽脊骨,每一块石板都浸透了岁月的死寂与诅咒。
银焰凝霜,空间扭曲成镜面般的涟漪,无数道目光——无形却森然——从虚空裂隙深处投来,冰冷地锁定在苏辰身上。
洛曦猛然抱住头颅,一声闷哼几乎咬破唇角。
她眼前炸开一片血色幻象:无尽黑影缠绕她的四肢百骸,如同活物般钻入经脉;而苏辰站在她面前,浑身浴血,无敌领域全开,光芒炽烈到撕裂天穹,可他的身躯却在寸寸化作灰烬,寿元燃尽的最后一瞬,仍对她微笑:“别怕……光不会灭。”
“啊!”洛曦惊喘着跪倒,冷汗浸透衣襟,指尖颤抖指向祭坛,“影劫……不是杀戮之劫,是夺形之劫!它要我们迷失自己,用恐惧编织虚妄,让我们亲手毁掉最珍视的一切!”
风止,星沉。
苏辰沉默伫立,灰白发丝随寒风轻扬,眉心裂纹隐隐渗出血线。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块从无字碑上剥离的漆黑石片——入手冰冷,毫无灵机,却似有某种低语在魂魄深处回荡。
就在此时,归元圣莲轻轻一震。
莲心深处,那道长久以来只以共鸣传音的“根音”,第一次清晰开口,声音缥缈如梦:
“影来于光,光生于心。欲破影劫,先立心锚。”
话音落,莲瓣微颤,一道模糊人影浮现而出——身披残破道袍,眼神空洞,面容依稀能辨是苏辰,却又截然不同。
那是九世轮回中的一缕残影,名为“苏玄”。
他曾被困于幻境千年,以为自己证道成圣,万界臣服,实则不过是影劫编织的泡影。
直至最后一刻,被一道外来剑意斩碎梦境,才惊觉肉身早已腐朽成尘。
此刻,这道残影望着苏辰,嘴唇轻启,留下一句断语:
“影不攻身,攻忆。破忆者,方可见真我。”
苏辰瞳孔骤缩,脑海中如雷霆炸响!
原来如此!
影劫并非以力破防,而是悄然侵蚀认知——让你怀疑所见、所信、所爱,最终在自我否定中堕入永恒虚妄。
它不杀你,它让你成为自己的刽子手。
难怪埋光子断臂逃遁,难怪祭坛刻着“候主千年”——它等的从来不是一个强者,而是一个开始动摇的人。
“呵……”苏辰忽然笑了,笑声沙哑却锋利,“你想篡改我的记忆?让我忘了师尊讲道时那一声‘大道五十’的震聋发聩?忘了金鳌岛上万仙齐诵的浩荡气象?忘了洛曦睁眼那一刻,眼中初生的曦光?”
他抬手,指尖燃起一团混沌归元火——那是他以百年闭关凝练的本源道火,纯净无比,专破邪祟虚妄。
火焰腾空而起,划破霜雾,在星河道两侧轰然烙下第一座石碑!
碑文无字,唯有一段记忆封印其中:截教听道,通天授法,三讲之后,我悟得一线生机。
紧接着,第二碑落下——洛曦初醒,手握晨露,笑问:‘你是谁?’
第三碑——赵公明赠我定海珠一枚,言:‘小兄弟,日后并肩。’
第四碑——三霄布九曲黄河阵,为护我周全,不惜逆天而行。
第五碑——万仙来朝,香火如海,截教气运冲霄汉!
九座心锚碑依次矗立,呈拱卫之势环绕星河道,每一座都封存着他生命中最真实、最不可撼动的记忆片段。
碑体由归元火淬炼,外覆噬光境之力——此境专吞一切虚假光影,纵使影劫再强,也无法污染一丝一毫。
寒风吹过碑林,发出低沉嗡鸣,宛如天地心跳。
苏辰转身,看向洛曦,目光温柔却坚定。
“若我眼神开始涣散,若我说出违背本心的话,若我……否定了这一切。”他指了指九碑,“你就毁掉一座。”
洛曦咬住下唇,声音发颤:“若是九碑皆毁呢?”
苏辰笑了,那笑容带着疲惫,却有焚尽万劫的决绝。
“那说明我已经彻底沉沦,记忆被替,意志已亡。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行走的躯壳,连我自己都不再是我。那样的我,何必存在?”
话音未落,整条星河道突然剧烈震颤!
祭坛之上,石碑血字缓缓流转,竟多出一行新痕:
【心锚已立,劫相转移——第九锚者,将承全部惧念。】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骤然降临,仿佛整个宇宙的黑暗都在汇聚,直逼苏辰眉心灰纹。
影劫已被惊动,但它不会立刻进攻。
它会潜伏,渗透,等待他最松懈的一瞬,从记忆的缝隙中钻入。
而他,已布下九重真实,只为守住那一念不灭的“我”。
夜未尽,光尚存。
就在苏辰盘膝坐下,准备以心神镇守九碑之际——
远方星河尽头,一点微弱的渔火摇曳而来。
一叶扁舟,破霜而行。
舟上老者披蓑戴笠,形如渔夫,手中竹篙轻点虚空,竟让扭曲的光影短暂平复。
他望向苏辰,浑浊
下一瞬,老者抬手一抛。
一枚锈迹斑斑的金属钥匙划破长空,坠落在苏辰脚前,激起一圈幽暗涟漪。
钥匙表面刻有古老星图,中央凹陷处,残留着干涸的血痕。
“这是……”洛曦皱眉。
苏辰盯着那枚星钥,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莫名悸动——仿佛有什么极深、极痛的记忆,正被这把锈钥轻轻撬动。
但他尚未开口,那钥匙竟自行微微震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
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警告。
星河道寒雾弥漫,霜气凝而不散。
那枚锈迹斑斑的星钥静静嵌入祭坛核心,仿佛一滴干涸万年的血重新渗入大地。
刹那间,整座漆黑祭坛剧烈震颤,石板龟裂处喷涌出幽暗雾流,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在半空中缓缓浮现——那是影劫通往现世的门户!
然而,就在漩涡即将扩张、吞噬四方之际,银焰骤然腾起!
九道锁链自虚空深处蜿蜒而出,宛如天罚之蛇,缠绕而上,层层封锁那旋转的黑暗。
银焰所过之处,扭曲的空间被强行抚平,窥视的目光哀嚎着退散。
整个星河道仿佛被某种古老法则镇压,连时间都为之迟滞。
【叮!
前置阵法完成,影劫蔓延已被暂时冻结——距离下一次全面降临,延迟三日。】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中响起,却未让苏辰有丝毫松懈。
他站在祭坛边缘,手掌紧贴星钥,指尖传来阵阵刺骨寒意,如同千万根冰针扎入神魂。
那一瞬,他“看”到了——不是用眼,而是以心。
无数画面在他意识深处闪回:一个身披曦光长袍的身影跪倒在同样的祭坛前,手中握着这把钥匙,泪流满面地将它插入核心;背后是崩塌的世界,光与影交织成茧,将万千生灵裹入永恒梦境……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两个字:
“快逃。”
可苏辰没有动。
他缓缓抽出右手,掌心已被星钥割裂,鲜血顺着手腕滑落,滴在碑文之上,竟化作一道微弱金光,融入归元火脉。
“最深之惧?”他冷笑一声,声音低哑如砂石摩擦,“我怕的从来不是死,而是看着截教覆灭、万仙凋零,是看着洛曦眼中光芒熄灭,是听着师尊讲道之声从此寂灭于天地。”
“这一局,我不逃。”
夜风卷起他残破的衣角,灰白发丝飞扬间,眸中银焰跳动不息。
他盘膝坐下,九座心锚碑环绕周身,每一座都映照着他心中不可动摇的真实。
他闭目调息,神念却如蛛网般铺展向四面八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系统警铃无声炸响,猩红文字直接烙印在他识海深处:
【警告!
检测到三股混元境波动正高速逼近——目标锁定:无字碑心!
能量特征匹配:道冢盟三大尊者!】
苏辰猛然睁眼。
瞳孔之中,银焰翻腾,似有混沌雷霆滚动。
“道冢盟?”他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弧度,“自诩清修避世,实则窃据大道遗藏,斩断万灵登天之路……你们说我是逆天而行?呵,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以劫制劫’。”
他缓缓起身,一手按在最近一座心锚碑上,归元火顺着经脉奔涌全身,体表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混沌归元真经》运转至极致的征兆。
他的气息并未暴涨,反而内敛如渊,仿佛一口沉寂万古的井,只待猎物靠近,便倾泻灭世洪流。
远处,那叶扁舟已悄然停驻于星河尽头。
萤叟收竿入篓,蓑衣轻晃,望着苏辰方向,喃喃低语:“影劫未至,人劫先临……可笑他们以为来猎杀一个重伤垂死的异数,殊不知,棋子早已执子为局。”
风止,星沉,夜色如墨。
九座心锚碑静静矗立,归元火丝缠绕碑体,银焰锁链沉入虚空,宛如巨龙蛰伏。
系统悄然提示:
【三尊者距此不足万里,气息交织成网,锁定星河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