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头顶那破口灌下来,带着裂谷底特有的、混合着硫磺和焦糊味的凉气,吹得人一激灵。球形空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稍微散了点,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实在的、随时可能被活埋的危机感。
这鬼地方,撑不了多久了。头顶嘎吱作响,金属疲劳的声音像垂死老人在呻吟,时不时还有碎石和不知道什么零件掉下来,砸在狼藉的平台残骸上,叮当作响。
霍克和他那个被莫名击飞的队员被剩下的“星尘”的人连拖带拽地弄到相对稳固点的角落,人还昏迷着,死活不知。黑子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连滚爬地冲到林默身边,想把他扶起来。
“头儿!你怎么样?还能动吗?”黑子声音还是哑的,但透着股劫后余生的急切。
林默试着动了动胳膊,跟灌了铅似的,稍微用点力就眼前发黑。他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省了,只是把攥着石子的右手又紧了紧。那玩意儿贴着他掌心,温吞吞的,像块有生命的暖玉,在这冰冷绝望的环境里,诡异地给了他一点支撑。
“我背你!”黑子二话不说,就要把林默往背上扛。
“等等……”阿雅被夏深搀扶着走过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她看了一眼林默紧握的右手,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又惊魂未定的“星尘”队员。“我们先离开这里……这地方要塌了。”
不用她说,所有人都明白。头顶的破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但那几根垂下来的缆绳,看着也不怎么牢靠。
一个“星尘”的小头目(霍克倒了,他暂时负责)走了过来,脸色难看地看了看林默几人,又看了看头顶。“缆绳撑不住太久,也带不了所有人。我们必须分批走。”
他的目光落在虚弱的林默身上,意思很明显——伤员和没什么战斗力的是累赘。
黑子眼睛一瞪就要发作,被林默用眼神制止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你们先走。”林默嘶哑着开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们……自己想办法。”
那“星尘”小头目巴不得这样,立刻招呼还能动的队员,架起昏迷的霍克和另一个伤员,手忙脚乱地开始攀爬那摇摇晃晃的缆绳。
“操!这帮孙子!”黑子看着他们的背影骂了一句。
“别管他们了。”阿雅喘息着说,“我们得找别的路。或者……等他们上去后,我们再试试那缆绳能不能撑住。”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那不断掉落的碎块和呻吟的穹顶,谁都心里没底。
林默靠在黑子身上,目光扫过这片破碎的球形空间。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之前“钉子”自爆消失的那片玻璃化地面上。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留下。那个偏执的、疯狂的、最终选择自我湮灭的古老意识,连同他承载的部分秘密,彻底化为了乌有。
他又看向灰衣男人消失的地方。那个自称“观测者”的家伙,像鬼一样来,像烟一样散,留下了一地鸡毛和更深的谜团。他口中的“观测站”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对这颗石子如此感兴趣?
手里的石子似乎感应到他的思绪,微微发热了一下。
就在这时,夏深突然指着平台另一侧,一个被落石半掩住的、黑黢黢的洞口喊道:“那边!那边好像有个通道!不是我们来的那条!”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夏深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扭曲的金属结构和堆积的残骸后面,隐约能看到一个向下倾斜的、似乎是应急通道的入口。刚才注意力都被“归寂”和灰衣男人吸引,谁也没发现。
“走那边!”阿雅当机立断。缆绳太不可靠,而且上面情况未知,这条隐藏的通道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黑子二话不说,背起林默,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通道口走去。阿雅和夏深互相搀扶着紧跟其后。
通道口不大,里面一片漆黑,散发着更浓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但结构看起来相对完整,没有立刻坍塌的迹象。
就在他们即将钻入通道的瞬间——
“轰隆隆——!!!”
整个球形空间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穹顶大面积垮塌!巨大的金属构件和岩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他们刚才停留的平台区域彻底掩埋!连那几根垂落的缆绳也被扯断、吞噬!
灼热的气浪和尘土从身后扑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快进去!”黑子吼了一声,背着林默一头扎进了黑暗的通道。阿雅和夏深也连滚爬地跟了进来。
几乎在他们进入通道的同时,身后的入口就被落下的巨石和金属彻底封死!
最后一点光线消失了。
黑暗,彻底的黑暗,夹杂着粉尘和死亡的轰鸣,将他们完全吞噬。
几个人瘫在通道入口内侧,听着外面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变成那堆废墟的一部分了。
过了好一阵,外面的坍塌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小的掉落声。
黑暗中,只剩下几人粗重惊魂未定的喘息。
“都没事吧?”阿雅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在黑暗中摸索着。
“没……没事……”夏深带着哭腔回应。
“老子命大……”黑子喘着粗气,把背上的林默小心地放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头儿,你咋样?”
林默在黑暗中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他们看不见,才嘶哑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他摸索着从破烂的战斗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根仅存的、快要耗尽的荧光棒。用力掰亮。
微弱、冰冷的绿色光芒,勉强照亮了方圆几米的范围。
他们正身处一条狭窄、向下延伸的金属通道里,四周墙壁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般的裂纹。空气浑浊,带着一股陈腐的气味,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这他妈又是哪儿?”黑子借着荧光,打量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嘴里发苦。刚出狼窝,又入鼠洞?
阿雅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一下,眉头微蹙:“这里的能量残留很微弱,而且……很‘旧’。不像核心区域那么狂暴。我们可能……在‘方舟’更边缘或者更基础的维护层。”
维护层?也就是说,他们离核心区域,离那些要命的秘密和危险,可能远了一些?
这算是个好消息。
但坏消息是,他们迷路了,弹尽粮绝,个个带伤,唯一的照明也撑不了多久。
林默靠在墙上,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还有掌心那颗石子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脉动。他抬起手,借着荧光,看着那颗幽蓝色的、不起眼的小东西。
就是这玩意儿,引发了后面这一连串破事?或者说,是它,在最后关头,保住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们现在,被困在这艘巨大、古老、充满死亡和谜团的“方舟”残骸深处,前路未知,后有追兵(如果霍克他们没死的话,或者那个灰衣男人),头上还悬着个不知道啥时候会彻底完蛋的破船。
“先……休息一下。”林默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在烧,“恢复点……力气。”
黑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同样破烂的背包里翻找着,最后只掏出半块被压变形的压缩饼干和一小瓶见底的水。
“妈的,就这点玩意儿了。”
他掰了一小半饼干递给林默,又把水递过去。
林默没客气,小口地啃着干硬的饼干,就着一点点水咽下去。味道像锯末,但能补充点能量。
阿雅和夏深也分食了剩下的一点。
荧光棒的光芒,在幽暗的通道里,微弱地闪烁着,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几个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沉默地休息着,保存着体内最后一点热量和力气。
通道深处,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不知道通往何方,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林默闭上眼,感受着身体的疲惫和掌心的微光。
逃亡,还远未结束。
而在这片死寂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不是落石。
更像是……某种东西,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