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内的晨雾已渐渐散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残留的灵草香气与丹药余韵交织,却因玄机子陡让严肃的神色,添了几分沉凝。苏衍双手捧着那枚莹白瓷瓶,指尖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因家族危机而纷乱的心绪又清明了几分。他再次躬身拜下,腰杆弯得比先前更甚,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前辈此恩,苏衍无以为报,唯有铭记于心。”
玄机子上前一步,右手轻抬,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真气托住了苏衍的臂膀,拂尘的银丝扫过苏衍的衣袖,带起一丝轻微的痒意。他望着苏衍苍白却坚定的脸庞,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先前更低沉了几分:“你不必如此多礼,我今日对你说这些,并非全是为了苏家。三十年前,我曾与你祖父苏振南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我们同往秦岭探查一处邪祟出世之地,也算有过命的交情。”
苏衍心中一怔,起身时眼中满是惊讶。他自幼便听祖父提及年轻时的江湖游历,却从未听过祖父与玄机子有过交集。陈墨和林玥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玄机子隐居药仙谷多年,极少涉足江湖,竟与苏衍的祖父是旧识。
“那一次秦岭之行,凶险万分。”玄机子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山峦,声音渐渐飘远,似在诉说一段尘封的过往,“那处邪祟是唐末残留的冤魂所聚,因常年吸收地脉煞气,已凝成实体。我与你祖父联手应对,他练的是苏家传下的‘金刚护体功’,以刚猛真气强行压制邪祟;我则以道家符箓辅以丹药,试图化解其怨气。可最终虽将邪祟镇压,却也让我看清了强力镇压的弊端——那邪祟虽被封印,怨气却在封印中不断积累,反而比先前更甚。”
说到这里,玄机子转过身,目光落在苏衍身上,神色愈发严肃:“你苏家老宅之下,镇压的正是比秦岭邪祟凶险百倍的上古蚩尤残魂。当年黄帝战败蚩尤后,其残魂不甘消散,游走于天地之间,吸收无数怨气,后被你苏家先祖联合数位道家宗师封印于老宅地下,设下‘玄黄屏障’。你祖父继承守护之责后,沿用先祖之法,以自身刚猛真气强行镇压,虽换得百年平安,却也让蚩尤残魂的怨气日积月累,早已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焚天阁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苏衍恍然大悟,先前心中的疑惑瞬间解开。他终于明白,焚天阁围攻老宅,绝非仅仅为了抢夺“镇界碎片”和掳走母亲,其真正目的,恐怕是想借焚天阁阁主的邪功,引动蚩尤残魂的怨气,冲破“玄黄屏障”,进而掌控这股强大的力量。
“不错。”玄机子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焚天阁阁主赤练子所练的‘焚魂大法’,最是阴毒,能以他人怨气滋养自身修为。他若能引动蚩尤残魂的怨气,不仅能让自身修为更上一层楼,还能借助残魂的力量,颠覆整个中原武林。届时,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陈墨眉头紧锁,沉声道:“那我们岂不是陷入了两难境地?若强行阻止赤练子,恐怕会误打误撞助他冲破屏障;若置之不理,母亲和祖父又危在旦夕。”林玥也面露忧色,她虽出身峨眉派,熟读道家典籍,却也从未听闻如此凶险的局面。
玄机子看向苏衍,眸中闪过一丝期许:“这便是我为何要将‘生生之易’的道理告诉你。净化邪祟,并非只能以强力镇压,更要顺应天道,以生机化解怨气,以仁心滋养万物——这便是‘生生之易’的核心。你身负太极眼,能洞察阴阳变化,又自幼研习苏家传下的《易理浅释》,当明白‘生生不息,化育万物’的道理。”
苏衍低头沉思,脑海中浮现出祖父教他太极眼时说过的话:“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阴阳相济,方为正道。”他先前只知太极眼能辨识灵气与煞气,此刻经玄机子点拨,才明白其真正的妙用——不仅能洞察,更能调和阴阳,催生生机。
“晚辈明白了。”苏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祖父以刚猛真气镇压邪祟,是只重阳刚,不重阴柔,违背了阴阳相济的道理,才让怨气积累。此次回去,晚辈定不会重蹈覆辙,将以‘生生之易’的道理,调和屏障内的阴阳,以生机化解蚩尤残魂的怨气。”
玄机子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你能明白便好。‘生生之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它不仅需要你有足够的修为支撑,更需要你有一颗仁厚之心,能共情万物,理解邪祟怨气的根源。蚩尤残魂之所以怨气深重,皆因战败不甘,以及对族人覆灭的悲痛。你若能化解这份悲痛,其怨气自会消散。”
说着,玄机子转身走向丹房内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古籍,最上层的一个木盒引起了苏衍的注意。玄机子取下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幅卷轴,卷轴的轴头由象牙制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显是年代久远的古物。
“这是《青溪市堪舆图》,是我年轻时游历青溪市时,花费三年时间绘制而成。”玄机子将卷轴递给苏衍,“青溪市乃苏家老宅所在之地,此图上标注了青溪市内所有的灵气汇聚之地和煞气薄弱点。苏家老宅的‘玄黄屏障’,正是依托青溪市的地脉灵气而建,你若能借助这些灵气汇聚之地的力量,再避开煞气薄弱点,调和阴阳时便能事半功倍。”
苏衍双手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由特制的桑皮纸制成,虽历经数十年,却依旧完好无损。纸上以墨线勾勒出青溪市的街巷布局,用朱砂标注着十余处红点,旁边注着“灵泉”“古柏”“道观”等字样,显然是灵气汇聚之地;另有几处蓝点,标注着“乱葬岗”“废弃地牢”“断龙崖”,正是煞气薄弱点。图的右下角,还题着一行小字:“顺天应人,生机为要——玄机子题”。
“晚辈多谢前辈馈赠!”苏衍再次躬身道谢,他深知这幅《青溪市堪舆图》的价值,有了它,自己在调和“玄黄屏障”时便能少走许多弯路,甚至可能找到化解蚩尤残魂怨气的关键。
玄机子扶起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递给苏衍:“这里面是三枚‘清心符’,以百年桃木为纸,朱砂混着我的心头血绘制而成。赤练子的‘焚魂大法’能乱人心神,这‘清心符’可保你们心神清明,不受怨气侵扰。另外,这是一本《生生之易详解》,是我多年来对‘生生之易’的感悟,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
苏衍接过木盒和古籍,心中感动不已。他能感受到,玄机子为了帮助他们,几乎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陈墨和林玥也再次向玄机子道谢,心中对这位隐居的道家宗师充满了敬佩。
“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启程了。”玄机子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阳光已升至半空,雾气早已散尽,“青溪市距此有千里之遥,即便骑上快马,也需两日路程。三日期限紧迫,你们切不可耽搁。”
苏衍点了点头,将瓷瓶、《青溪市堪舆图》、木盒和古籍小心翼翼地收好,塞进怀中的暗袋里。陈墨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将玄机子给的伤药放进腰间的革囊。林玥则走到廊下,对着那只传信青鸟轻声说了几句,青鸟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然后振翅飞到了苏衍的肩头。
三人再次来到玄机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苏衍望着玄机子苍老却矍铄的面容,声音郑重地说道:“前辈放心,晚辈此去,定不负前辈所托,不仅要救回祖父和母亲,更要化解蚩尤残魂的怨气,守护青溪市的平安。若能平安归来,晚辈必当重返药仙谷,侍奉前辈左右。”
“好,好,好!”玄机子连说三个“好”字,眼中满是赞许,“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记住,遇事切勿冲动,多与陈墨、林玥商议。他们二人,一个沉稳勇猛,一个心思细腻,都是你的得力助手。”
陈墨和林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神色。他们知道,此次青溪市之行,不仅关乎苏衍的家人,更关乎整个中原武林的安危,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三人不再多言,转身朝着谷口走去。玄机子跟在他们身后,一直送到药仙谷的谷口。谷口的迎客松依旧苍劲,松针上的晨露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玄机子望着三人的背影,突然开口喊道:“苏衍!”
苏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玄机子。玄机子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呈圆形,上面雕刻着太极图案,质地温润,显然是一件宝物。“这枚‘太极佩’,能感应到阴阳变化,若你在调和屏障时遇到危险,它会发出警示。”玄机子将玉佩抛给苏衍,“切记,‘生生之易’的核心是仁心,而非力量。若遇绝境,保全自身,留得青山在,总有化解之法。”
苏衍接住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对着玄机子深深一揖:“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三人再次转身,踏上了前往青溪市的路程。苏衍肩头的青鸟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振翅飞至前方,似在引路。陈墨扶着林玥,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处。
玄机子站在谷口,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离去。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传音符,心中默默想道:“清虚道长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有武当派的弟子接应,他们的安全能多一分保障。”他又想起苏衍祖父苏振南当年的模样,两人在秦岭并肩作战的场景历历在目,“振南兄,你有一个好孙子,苏家的希望,中原武林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风渐渐起了,吹动了玄机子的道袍,拂尘的银丝在风中微微飘动。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缓缓向药仙谷内走去。谷内的灵草在风中摇曳,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段关乎天下苍生的嘱托。玄机子知道,苏衍三人此行,前路必定充满荆棘,但他更相信,以苏衍的智慧和勇气,再加上陈墨和林玥的相助,定能逢凶化吉,完成这艰巨的使命。
与此同时,苏衍三人已踏上了前往清风镇的山道。苏衍握着手中的“太极佩”,感受着玉佩传来的温润触感,心中充满了力量。他抬头望向前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他知道,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大战,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不仅肩负着家族的使命,更承载着玄机子的嘱托,承载着天下苍生的希望。
陈墨看出了苏衍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兄弟,别担心,有我和林玥在,一定能帮你救回家人,化解危机。”林玥也点了点头,轻声道:“苏衍,我们一起努力。”
苏衍回头看了看两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知道,无论前路多么凶险,他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三人加快了脚步,朝着清风镇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在山道上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印在清晨的泥土中。
走到半山腰时,苏衍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青溪市堪舆图》,展开在山石上。陈墨和林玥也凑了过来,借着阳光仔细观看。“你们看,”苏衍指着图上的一处红点,“这里是青溪市外的‘玉泉山’,标注着灵气最盛之地。‘玄黄屏障’的核心枢纽,应该就在玉泉山与老宅之间的地脉上。我们若能先到玉泉山,吸收此地的灵气,再返回老宅调和屏障,成功的几率会更大。”
陈墨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好。玉泉山离青溪市只有十里路程,我们可以先绕道玉泉山,稍作调息后再潜入老宅。焚天阁的人注意力都在老宅,想必不会想到我们会先去玉泉山。”林玥也补充道:“我曾听师门长辈说过玉泉山,山上有一座玉泉观,观中道士皆是正道人士,或许我们可以向他们求助。”
苏衍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若能得到玉泉观道士的相助,那便再好不过了。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赶到清风镇,换上快马,直奔玉泉山。”三人收起地图,再次加快了脚步,心中对未来的计划有了更清晰的规划。他们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只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在与焚天阁的对决中占据先机。
夕阳西下时,三人终于抵达了清风镇。镇东的“快马张”马场果然名不虚传,远远就能看到马场中数十匹骏马在奔跑。苏衍拿出玄机子给的木牌,递给马场的伙计。伙计看到木牌上的“玄”字,脸色顿时变得恭敬起来,连忙引着三人走进马场后院。
后院中,三匹神骏的汗血宝马正悠闲地吃着草料。这三匹马通体呈枣红色,鬃毛油亮,四肢强健有力,一看便知是日行千里的良驹。马场主“快马张”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见到玄机子的木牌后,对三人十分热情:“三位是玄机子前辈的朋友吧?前辈早已传信过来,吩咐我备好最好的马。这三匹‘踏雪红’,是我马场的镇场之宝,每日能行千里,马鞍旁已备好干粮和水囊,三位可以随时启程。”
苏衍三人向快马张道谢后,各自牵过一匹马。苏衍翻身上马,感受着马身传来的力量,心中充满了期待。他勒住马缰,回头看了看陈墨和林玥,沉声道:“出发!目标,玉泉山!”
“驾!”三人同时轻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三匹汗血宝马发出一声嘶鸣,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马场,朝着青溪市的方向疾驰而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通往青溪市的大道上,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惊天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