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边缘的碎石还在往下落,风从地底深处涌上来,带着一股铁锈和泥土混杂的气息。楚凌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道微弱的金光轨迹,转瞬也被红雾吞没。
地面之上,星际港口外围的万灵屏障忽然震了一下。
没人察觉。
天空阴沉,云层压得很低,远处山头有雷声滚过。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村民正围坐在石桌旁,手里攥着罗盘和符文石,低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词句。他们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老者陈守言跪在土地上,额头贴着一块青灰色的石板。他的手指在地面划出几道痕迹,嘴里喃喃几句,罗盘指针猛地一抖,指向东南方向。
“来了。”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三道人影从林间跃出,身穿灰袍,手持灵剑,直扑引灵柱基座。他们动作极快,落地时脚下炸开一圈气浪,震得地面裂出蛛网状的纹路。
第一人抬手打出一道符箓,火光撞上屏障外层,发出刺耳的爆鸣。屏障晃了晃,表面泛起涟漪,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村里顿时乱了起来。
女人抱着孩子往屋后跑,男人抄起锄头和铁锹冲出来。可他们还没靠近,就被第二波攻击掀翻在地。一名修士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劈向基座连接处——那里是屏障最薄弱的位置。
就在剑尖即将触地的一刻,一道金光从斜刺里射来。
“叮”一声,剑身断成两截。
众人回头,看见老者站在村口,手中罗盘高举,指针正对着那名修士的胸口。他嘴唇发白,额头渗出血丝,但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此地非尔等放肆之所。”
周围村民见状,纷纷将符文石插入脚下的土地。石头接触泥土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嗡鸣。有人开始跟着老者低声诵念,节奏缓慢却整齐划一。
地面开始发光。
一条条细小的金色纹路从符文石向外延伸,如同根须扎进土壤。这些纹路彼此连接,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型轮廓,正中心正是引灵柱所在位置。
屏障的波动稳定了下来。
第三名修士怒吼一声,双手结印,七枚飞刀腾空而起,呈北斗之形悬于头顶。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飞刀立刻染上暗红,朝屏障核心猛刺而来。
老者单膝跪地,右手狠狠划过左手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列位先祖听令!”他大喝,“今日不退,更待何时!”
所有村民同时跪下,将手掌按在符文石上。鲜血渗入石头内部,原本黯淡的符文骤然亮起,颜色由灰转金。整片大地仿佛活了过来,脉动般的震动由下而上传至每个人的膝盖。
北斗飞刀离屏障只剩三尺。
突然,地面爆发出强光。
那些金色纹路全部升空,化作一张巨网迎向飞刀。两者相撞,没有巨响,只有沉闷的“噗”声,像布帛撕裂。飞刀寸寸断裂,七颗刀柄坠地,冒起黑烟。
七名修士齐齐吐血,倒飞出去,摔在十丈开外。
人群一片寂静。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上前追击。村民们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手还按着石头,脸上满是疲惫,眼神却异常坚定。
老者撑着地面站起来,走到那块最早炸裂的符文石旁边。碎片散落在草丛里,其中一片边缘刻着极细的线条。他用袖子擦去灰尘,仔细看去——那是半幅手势图,掌心朝天,五指微曲,与村祠墙上那幅《升龙诀》起手式完全一致。
他呼吸一滞。
记忆翻涌上来。
小时候父亲带他祭祖,指着墙上的画说:“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不能忘。”
后来族中长辈叮嘱:“你们这一支不得远行,三十里内为界,违者血脉断绝。”
再后来,每逢仲夏,全村都要举行仪式,烧香、献血、埋石于土……所有人都照做,却不知为何。
现在他明白了。
这不是迷信。
是传承。
是守护。
他转过身,面对剩下的村民,声音沙哑:“我们不是普通百姓。我们的血,来自同一个地方——楚家。五百年前,先祖奉命迁居于此,以命养脉,以防外邪侵入龙尾地脉。我们代代相传,不敢泄露,也不敢离开,就是为了今天。”
人群中有人哭了。
有人握紧拳头。
一个年轻人扶着受伤的胳膊站起来,大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还会再来吗?”
老者没有回答。
他弯腰捡起一块完整的符文石,放在掌心,闭上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看向港口方向:“只要屏障还在,他们就不会停。但我们也不必等别人来救。既然血脉未断,那就由我们自己守。”
当天夜里,村中祠堂灯火通明。
所有符文石被集中摆放,按照特定方位嵌入地面。老者亲自绘制阵图,每一笔都用血完成。孩子们被安置在屋内,妇女们轮流送水送饭。男人们守在外围,手持农具,目光紧盯远处树林。
半夜,又有五人来袭。
这次他们换了方式,不再强攻,而是悄悄潜行,试图在屏障节点埋设爆破符。可刚靠近百米范围,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滚烫。一人踩中某块石板,整条腿瞬间麻痹,摔倒在地。
其余四人还未反应过来,空中浮现出数十道金线,交错成网,将他们牢牢困住。村民从四面八方走出,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将新的符文石插进裂缝中。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在港口外围。
屏障比以往更加明亮,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地上躺着几名昏迷的修士,手脚被麻绳捆住,嘴里塞着布条。他们的灵器全被收缴,堆在祠堂角落。
老者坐在门槛上,望着东方升起的太阳。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村民走来,递上一碗热粥。
“叔,接下来呢?”
老者接过碗,喝了一口,缓缓说道:“等。”
“等什么?”
“等那个跳进地缝的人回来。”
年轻人怔了一下:“您相信他还能上来?”
老者放下碗,抬头看向引灵柱顶端。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昨夜战斗时留下的。此刻,一缕极淡的金光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顺着柱身流下,融入地面。
“他建的这根柱子,用的是楚家秘法。”老者低声说,“只要它还在运转,他就没死。”
年轻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发现脚边的一块符文石正在微微发烫。
不止这一块。
整个村子的地表,所有埋藏的石头都在升温。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深处传递信号。
老者站起身,走到村中央的祭坛前。他拿起一支燃尽的香,轻轻吹了口气。灰烬飘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竟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字形。
不是“逃”。
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