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林府密室。
林闻轩面对堆积如山的银锭,却感觉它们在烛光下泛着血光。
“大人,这是第一批二十万两。”孙先生低声汇报,“已按您的吩咐,熔铸成官银样式。”
林闻轩拿起一锭五十两的元宝,底部刻着“江安府库”的铭文。三个月前,他还会为这种僭越之举心惊肉跳,如今却已麻木。
“赵文昌那边有什么动静?”
“赵大人今夜在画舫宴请沿河各县令,听说...”孙先生欲言又止。
“说。”
“听说柳姑娘也在席上作陪,赵大人许了她一副东珠头面。”
林闻轩冷笑。这条他亲手提拔的狗,这么快就敢觊觎主人的玩物了?或许...这本就是梅知节的安排,要让赵文昌取代他?
他胸口古玉突然刺痛,眼前浮现新的画面:柳如丝将东珠头面扔进运河,对着月亮冷笑。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漕粮改道的账目做妥了?”林闻轩问。
孙先生递上账本:“按您的吩咐,虚报损耗三成。只是...”他迟疑道,“新任按察使张大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前日调阅了去岁漕运档案。”
张清远?林闻轩想起那个面若寒霜的年轻官员。此人是嘉明皇帝破格提拔的寒门子弟,以查处山西粮案闻名。他来江安不足半月,就已嗅到腥味?
“想办法让他忙些别的事。”林闻轩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盐”字。
孙先生心领神会:“明白。扬州盐引那桩旧案,足够张按察查上三个月。”
这时,管家在密室外轻叩:“老爷,周文渊周先生求见。”
林闻轩一怔。他这个穷困潦倒的同窗,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前厅里,周文渊还穿着三年前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手中提着一包茯苓饼。
“听说昨日是伯母寿辰,”周文渊笑得腼腆,“我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茯苓饼。”
林闻轩鼻尖一酸。只有周文渊还记得,他母亲最爱茯苓饼。其他“好友”送来的寿礼堆积如山,却无一人记得老人的喜好。
两人对坐无言。烛光下,周文渊的袖子破了道口子,露出冻疮。
“文渊,”林闻轩忍不住道,“我府里还缺个文书...”
“闻轩,”周文渊温和地打断他,“我上月去了云山县。”
林闻轩手中的茶盏一颤。
“孙寡妇的女儿投河了。”周文渊声音平静,“记得吗?三年前在我们面前撞柱鸣冤的那个妇人。她女儿为了十两银子的印子钱,被张屠户卖进了窑子。”
密室里的二十万两白银,突然变得滚烫。
“我此来不只是送饼。”周文渊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云山县的孩子们凑钱印的《蒙学新编》,想请林大人题个字。”
林闻轩翻开册子,扉页上孩子们歪歪扭扭地写着:“献给改变命运的林青天”。
“青天...”他苦笑。若这些孩子知道他们敬仰的林青天,刚刚签下一份足以让千万人倾家荡产的漕粮协议...
周文渊走后,林闻轩在密室呆坐到天明。他面前摆着两样东西:二十万两白银,一本蒙学册子。
破晓时分,他做出了决定。
“孙先生,从我的份额中拨出五千两,匿名捐给云山县学堂。”
孙先生愕然:“大人,这...”
“另外,”林闻轩眼中闪过寒光,“给张按察送份大礼——赵文昌贪墨的证据。”
孙先生倒吸凉气:“大人,这是要?”
“弃车保帅。”林闻轩抚摸着温热的古玉。既然梅知节先不仁,就休怪他不义。
他看着渐亮的天色,露出一丝冷笑。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