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之海深处，混沌与痛苦的风暴仍在肆虐。陌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紧紧依附着康斯坦丁那枚散发着青铜色微光的茧。
“有办法可以让我不受这种……因果变动的影响吗？”陌深用尽最后的气力，向茧中的存在发出询问，他的思维波动因痛苦而显得断断续续。
康斯坦丁的意识回应平静无波，带着龙类近乎冷酷的客观：“对你自身而言，没有。你的精神对于这种直接作用于信息层面的因果扭曲，缺乏防御机制。”
“那就是说……”陌深的心沉了下去。
“没错。”康斯坦丁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唯一的办法，是将你身体的控制权，暂时移交给我。我的存在高于这种层级的干扰，我的意识可以屏蔽掉大部分针对你个人记忆和认知的篡改。”
“可以。”陌深几乎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这种毫不犹豫的信任，让康斯坦丁的意识出现了一丝微小的波动。
“……你就这么相信我？”
即使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龙王而言，这种毫无保留的托付也显得非同寻常。
“当然，你可是老唐的弟弟。而且……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应这份情感层面的交流，只是将对话拉回正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准备好了，就放松你的精神壁垒，将你的意识与我的茧连接。”
就在陌深准备照做时，康斯坦丁再次开口，这次带着明确的警示：“需要提醒你，这不是没有风险的过程。我的意识过于强大，长时间主导这具身体，你对身体的掌控力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衰减，甚至有可能最终导致你的主体意识被压制，成为我们人类口中的次生人格。”
“多谢。”陌深轻声回应。
“谢什么？”康斯坦丁不解。
“谢谢你告诉我风险，如果你真的心怀不轨，大可以不必说这些。”
这次，康斯坦丁没有再回应。陌深能感觉到，那枚青铜色的茧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柔和了一些。他不再犹豫，集中最后的精神，想象着自己伸出手，触碰向那枚温暖的茧。
当意识触角与茧壁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古老、带着青铜与火焰气息的洪流般的力量包裹了陌深的意识。没有冲击，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包容感。
陌深的自我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海底，迅速被拉入宁静的黑暗之中。
“师兄？你在吗？”豪华套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夏弥顶着服务员的小帽子，探进半个脑袋。
“进来吧。”楚子航冷静的声音从房间左侧的衣帽间传来。
夏弥一个小跳闪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动作轻盈利落。
她看到楚子航正在换衣服，原本笔挺的黑色西装已经脱下，换上了一套和她身上同款式，红白相间的服务员制服。
“哇哦！师兄你这是干什么？要和我穿情侣装执行任务吗？”夏弥忍不住笑着调侃，凑近了几步。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整理着领结，完全无视了夏弥的调侃：“我初步侦查过了，通往顶层船长私密区域的主要通道只有三条：一部需要特殊权限卡才能启动的贵宾专用电梯、一条有监控的消防应急楼梯，以及武装人员把守的直升机停机坪入口。”
“能够正常使用这些通道的，只有船长核心的幕僚团队和极少数他亲自邀请的贵宾。”
“所以呢？伟大的楚师兄打算怎么混进去？”夏弥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前倾，好奇地问道。
“我观察了守卫换班规律，今天是圣诞夜，船上大部分人员都在参加庆祝活动。守在直升机停机坪入口的，只有一名配备AK-47突击步枪的资深水兵。”
“而且，今晚没有安排换岗。也就是说，只要找准时机制伏守备，就能获得进入顶层房间。”
“真是……简单直接，非常符合你风格的行动计划呢。”
夏弥撇撇嘴，走到床边，查看了一下陌深的情况。他的呼吸平稳悠长，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虽然还在沉睡，但已经不再有呓语的迹象。
“陌深的状态好像稳定很多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师兄你还有什么新发现吗？”
“暂时没有关于星之玛利亚或文森特船长的进一步情报。”楚子航检查了一下藏在服务员制服袖口里的微型装备。
“你呢？”
“有哦！”夏弥点点头，表情认真了些。
“我打听到，这艘船的底舱，就是高级船员都很少去的那几层，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有老水手喝醉了提过一嘴，说下面有时会传来奇怪的响动。我试了几次，下去的通道都锁着，而且有监控，暂时没找到不惊动守卫混进去的办法。”
“你可以先留在这里照看陌深。”楚子航将一个小型通讯耳塞戴好，“等我从顶层调查回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去底舱查看。”
“好吧好吧，那你可要快点回来哦！”夏弥没有反对，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晃着腿。
楚子航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将一个伪装成送餐用的保温箱提在手里，他对夏弥点了点头后，拉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喧闹中。
楚子航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破冰船碾碎冰层的沉闷轰鸣隐约可闻。
夏弥百无聊赖地等着服务员送来的晚餐，一边刷着手机里下载的电视剧，一边留意着床上陌深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服务员送来了丰盛的圣诞晚餐。
夏弥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小茶几上的烤火鸡和布丁大快朵颐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小憩初醒：
“给我来一杯热红酒，还有蘑菇炖肉。”
夏弥往嘴里送布丁的勺子顿在了半空，这个声音是陌深的，但语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差异，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
夏弥猛地回头，看到陌深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眼神清明。正望着她，或者说，望着她手边的食物。
“你要死啊！醒了不会先吱一声吗？吓我一跳！”夏弥拍着胸口，没好气地抱怨道，但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
房间的光线并不暗，但陌深那双睁开的眼睛里，仿佛点燃了两簇熔金般的火焰。
夏弥下意识地吐槽：“我开灯了，你不用开灯……不对，你怎么样了？”她后半句带上了关切和疑惑。
陌深，或者说，此刻主导着这具身体的存在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夏弥身上。那双燃烧的黄金瞳中，没有陌深平日里的温和，反而带着一种审视。
陌深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久不见，耶梦加得。”
夏弥瞳孔收缩，全身肌肉绷紧，璀璨的黄金瞳死死锁定在陌深身上，坐在床边的陌深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放松点，耶梦加得，我现在没兴趣跟你动手。”
说完，陌深不再理会如临大敌的夏弥，他自顾自从床上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内部电话：“送一杯热红酒和一份蘑菇炖肉到我的房间，谢谢。”
挂断电话后，陌深转过身，发现夏弥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但下一秒，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房间中装饰用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属于陌深的，却带着截然不同神韵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熔金色泽，以及眉宇间威严的气质，与那个温和内敛的青年判若两人。
陌深瞬间明白了夏弥如此戒备的原因，他轻轻闭上眼，随即再次睁开。眼中那令人心悸的熔金色光芒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陌深原本的黑色瞳孔。
“现在，”陌深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敌意，“可以好好聊聊了吗？耶梦加得。”
夏弥紧盯着他，黄金瞳的光芒收敛，但身体的戒备姿态并未放松，她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带着试探和确认：“康斯坦丁？”
“是我。”占据了陌深身体的康斯坦丁坦然承认，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沙发旁，从容地坐下，与夏弥隔着茶几相对。
“不必如此紧张，我们上一次像这样面对面地交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连我都有些记不清了。岁月似乎并未在你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你还是这般……耀眼。”
“你的变化倒是挺大，”夏弥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带着刺，“以前你不过是诺顿身边一个沉默寡言的小跟屁虫，现在倒是学会装模作样了。”
提到哥哥诺顿，陌深的眼神黯淡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哥哥……虽然不在了。但我会好好活下去，也会替他守护好他在意的东西。”
“陌深呢？”夏弥最关心的还是这个，“被你彻底夺舍了？”
“他没事。”康斯坦丁摇头，“只是暂时陷入了深度沉睡，这艘船上的因果被某种力量扭曲了，这种变动让他无法保持清醒的思维。由我来主导这具身体，是目前保护他，也是协助你们最有效的方式。”
“所以是他主动让你跑出来的？”夏弥挑眉。
“可以这么理解。”
夏弥盯着陌深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黄金瞳彻底熄灭，她抱起手臂说道：“自作多情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