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办案点的留置室里，林晓端坐在硬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这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头顶那盏24小时不熄的日光灯。她的目光落在墙壁的时钟上，时针指向凌晨三点，但窗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门开了，陈谨和孙阳走进来。林晓注意到她的老师鬓角又添了几缕白发，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初。
考虑得怎么样了？陈谨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平静。
林晓微微抬起下巴：我没什么可说的。在澄江，我治理了十年未解的污染；在新区，我引进了上百亿的投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政绩。
孙阳将一叠文件推到她面前：那这些呢？生态产业园违规调整土地边界，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两个亿。
那是为了整体规划需要。林晓的语速很快，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任何改革都要付出代价。
陈谨轻轻摇头：代价不该由老百姓来付。明月苑被侵占的绿地，被克扣的补偿款，这些也是改革必须付出的代价？
林晓的手指微微蜷缩：发展过程中难免会有阵痛...
阵痛？陈谨突然提高声调，李大有死在矿井里时，他的妻子孩子经历的也是阵痛？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林晓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那是意外事故...
意外？孙阳又推过一份文件，这是你签字的安全生产检查合格报告，日期就在事故发生前一周。
留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的嗡鸣声在空气中震颤。林晓盯着那份文件，仿佛要把它烧出个洞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陈谨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在想，比起那些真正贪腐的人，你做的这些算不了什么。你在想，你确实为地方发展做出了贡献...
林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但是林晓，陈谨注视着她的眼睛，一条人命，是多少政绩都换不回来的。一个孩子的父亲，是多少投资都弥补不了的。
这时，孙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眼信息，对陈谨点点头。
陈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在桌上。照片上，李娟和她的儿子站在简陋的安置房里，墙上挂着李大有的遗像。
今早收到的。陈谨说，李娟的儿子在作文里写：我长大了要当警察，把害死爸爸的坏人都抓起来
林晓的肩膀开始发抖，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还记得吗？陈谨的声音很轻，在古县的时候，你为了一个农民工被拖欠的五千块工资，在开发商办公室守了整整三天。
一滴泪水砸在桌面上，洇开了照片的一角。林晓终于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老师...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我只是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
所以就让别人的家人失去父亲？陈谨的声音依然平静，却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
留置室的灯光冷白如霜，照在林晓微微颤抖的肩头。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中，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干部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疲惫而惶恐的中年女人。
那五百万元...她艰难地开口，在...在海外账户...
孙阳立即开始记录。陈谨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既有痛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窗外，天色微明。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林晓来说，她的政治生命，已经在这一夜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