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新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笼罩。林晓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护照光滑的封面。车窗外的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将街景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直接去机场。她对司机说，声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是女儿从温哥华发来的消息：妈妈，新公寓好漂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配图是洒满阳光的落地窗，窗外是湛蓝的海湾。
林晓的指尖在回复框上停留良久，最终只打出两个字：很快。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雨势渐大。她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城市灯火，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时的样子。那时她背着简单的行囊，眼中全是憧憬。
主任，后面好像有车跟着。司机突然说。
林晓心头一紧，回头望去。雨幕中，两辆黑色越野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开快些。她说。
车速提升，雨点猛烈地敲打着车窗。但那两辆越野车依然如影随形，像是暗夜中的猎手。
与此同时，在省纪委指挥中心，陈谨正盯着大屏幕上的实时监控。代表林晓车辆的红点正在机场高速上移动，而代表调查组的两辆越野车紧随其后。
所有出入口已经布控。孙阳报告，机场那边也安排好了。
陈谨的目光落在监控画面中林晓的车上。他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林晓为了查清一个信访案件，独自在乡下走访了整整一周。回来时满身泥泞，眼睛却亮得惊人。
再给她一次机会。陈谨轻声说，在到达机场前，如果她主动停下...
话音未落，监控显示林晓的车突然加速，试图甩开跟踪。
她发现了。孙阳说。
高速公路上，林晓的车在车流中穿梭，司机不断变换车道。但无论怎么加速，那两辆越野车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像是早就计算好了一切。
甩不掉他们。司机的额头渗出冷汗。
林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想起昨天深夜，吴亦天给她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当时她还不愿相信，现在终于明白，那张精心编织的关系网，早已千疮百孔。
主任，前面有检查站。司机突然紧张地说。
透过雨幕，可以看见前方收费站闪烁着警灯。数辆公务车横在路中间，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检查过往车辆。
冲过去！林晓几乎是脱口而出。
司机猛打方向盘，试图从应急车道强行通过。但就在此时，一辆越野车突然从斜刺里冲出，稳稳地挡在车前。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夜。林晓的座驾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最终在距离越野车仅一米处停住。
车窗外，孙阳撑着一把黑伞，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身后，是更多从车上下来的人影。
林晓坐在车里，一动不动。雨水顺着车窗流淌，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影子。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女儿的笑脸，手指轻轻拂过那张灿烂的笑容。
然后，她推开车门。
雨点立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但她浑然不觉。她就那样站在雨里，看着从后面走上来的陈谨。
老师。她轻声说，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
陈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伞移到她头顶。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林晓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独立办案遇到困难时，陈谨也是这样为她撑伞。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陈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孙阳上前一步，出示了相关文书：林晓同志，请配合我们调查。
林晓的目光掠过严阵以待的调查组，掠过闪烁的警灯，最终落在陈谨身上。他的眼神里有痛心，有失望，但唯独没有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她突然笑了，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从澄江开始，您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陈谨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对孙阳说：带她上车。
两名女工作人员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林晓身边。她没有反抗，任由她们接过自己的手提包，看着她们从里面取出护照和机票。
在即将被带上车的那一刻，她突然回头：老师，我女儿...
她会知道真相。陈谨打断她，但不是从你口中。
车门关上，将雨夜隔绝在外。林晓靠在座椅上，透过贴了膜的车窗，看着外面模糊的世界。陈谨的身影在雨中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她想起离开澄江前，陈谨送给她的那本《民生监督手册》。扉页上，他亲手写下：愿这盏灯，永远照亮你的从政路。
而现在，这盏灯，终于还是熄灭了。
车队驶离高速公路，向着市区方向驶去。雨还在下，仿佛要将这世间的所有污浊都冲刷干净。
在指挥车里，陈谨独自坐了很久。手机里，林晓女儿又发来一条消息：妈妈，你上飞机了吗？
他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关掉了手机。
窗外，天快亮了。但有些人，注定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