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天澜城，乌云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沉沉压在城头箭楼之上，连最亮的启明星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风卷着巷子里的枯叶和断草，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发出“呜呜”的低鸣——那声音落在李一凡耳中，和十年前李家祠堂被烧时，族人的哭嚎重叠在一起，刺得他耳膜发颤。城东杨家别院侧门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织成天然的屏障，李一凡和司马静并肩藏在树影最深处，一身紧身黑衣吸尽了周遭仅存的微光，唯有两人交握的手，能感受到彼此掌心的薄汗，以及眼底同频的寒芒，比巷口那盏油尽灯枯的残灯更亮几分。
“嗡——”一声低沉的嗡鸣突然从城中央炸开，紧接着，一道水桶粗的刺目光柱冲天而起，金芒中裹着青、黄、黑三色灵纹，像一把烧红的利剑，硬生生穿透了厚重的乌云。李一凡下意识攥紧司马静的手，指尖传来她微微的颤抖——这是灵力注入大阵的征兆，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猛烈。光柱将半个天澜城照得亮如白昼，连老槐树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他抬头望去，中央广场方向的灵力波动越来越盛，那是灵脉矿旧址，也是他们盯了半个月的秘境入口。“是六芒星阵启动了。”司马静的声音压得极低，掌心那枚莹白的玉符泛起淡淡的暖意，这是苏牧辰那边传来的“阵法启动”信号，“再等等，要确认他们的精英都进去。”
中央广场上的动静透过风传过来，隐约能听到人声鼎沸。青石板铺就的广场被青岚宗修士彻底清空，中央那座巨大的六芒星阵刻得极为规整，阵眼处嵌着三枚拳头大的晶石，分别刻着杨、黄、陈三大家族的族徽，晶石周围还洒着碾碎的灵石粉末，遇风便泛起荧光。玄清道人站在阵眼中央，一身绣着青岚纹的道袍被灵力鼓得猎猎作响，离合境中期的气息像涨满的潮水，压得广场边缘的子弟们都下意识躬身，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身后两个青岚宗修士并肩而立，都是离合境初期修为，手按剑柄，眼神冷硬地扫过广场四周，防备着任何异动。
杨坤、黄天雄、陈天远三个家主站在阵眼外侧，锦袍下摆都沾了些灵石粉末。杨坤身材魁梧，短须被灵力吹得微微颤动，眼神里满是志在必得——杨家有青岚宗撑腰，这次秘境探路若能先找到神器，天澜城第一家族的位置就彻底稳了。他不时用眼角瞥黄天雄，见对方眼下乌青、双手攥得祖牌泛白，嘴角便勾起一丝冷笑。黄天雄还在为儿子的死郁结，可祖牌被玄清道人攥着，只能硬着头皮站着，指节捏得发白，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怒气。陈天远则最是谨慎，目光在玄清道人和阵眼之间来回打转，手悄悄按在腰间的传讯符上——他早听说青岚宗卸磨杀驴，总觉得这秘境开启没那么简单。
“诸位！”玄清道人的声音裹着灵力，像惊雷般滚过广场，连巷子里的李一凡都听得清清楚楚，“天澜秘境乃上古灵脉所化，内有千年灵草、海量灵气，更有李家当年遗留的镇族神器！今日开启，全赖三大家族鼎力相助！”他顿了顿，拂尘轻挥，指向阵眼处的光柱，“秘境入口将开半个时辰，三大家族精锐子弟先行入内探路，找到神器者，本座亲授青岚宗心法！杨家子弟在前，黄陈两家随后，出发！”最后两个字带着灵力威压，震得人耳膜发麻。
“谢特使大人！”杨坤连忙拱手，脸上的谄媚堆得像座山，回身挥了挥手，“杨家儿郎，随我入阵！”站在最前排的三百杨家子弟立刻应声，为首的几个气动境修士举起长刀，喊着号子冲进光柱——光柱接触到他们身体时，泛起一圈圈涟漪，将人稳稳裹住，瞬间拉进秘境。黄天雄和陈天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各自回头喝了声“走”，两百黄家子弟和两百陈家子弟也跟着涌入光柱，队伍末尾的几个修士还回头看了眼自家府邸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安。李一凡眯起眼，数着进入光柱的人数，直到最后一个陈家修士消失，才轻轻吐了口气——三大家族的精锐，果然一个没留。
玄清道人看着子弟们陆续进入秘境，满意地点点头，拂尘一摆对杨坤三人道：“三位家主随本座在此坐镇，守住入口。城外留两个离合境修士巡逻，城内四门各留一个气动境修士，其余人……都去秘境外围警戒！”他这话一出，李一凡和司马静同时攥紧了拳头——果然，城里的防御被抽到了最低！杨坤三人连忙应下，杨坤还特意回头吩咐身边的护卫：“去给杨烈长老说，府里留八个开元境护卫就行，其余人都去秘境外围！”那护卫应声跑开，脚步声朝着杨家别院的方向来。
就在这时，司马静掌心的玉符突然发烫，是苏牧辰的传讯信号——“城防已空，各就位”。她立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拧开盖子，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根淬了麻痹毒的银针，针尖泛着淡淡的墨绿色，是她用幽冥草和腐心花熬了三天炼制的，专门对付开元境修士，见血封喉都嫌慢。“凡哥，杨烈的人要来了。”司马静将竹筒塞进李一凡手里，自己则摸出三枚爆炎符，捏在指尖，“我已经给冷轩和萧战发了信号，他们那边也准备好了，只要我们动手，陈家和黄家府邸那边会同时制造动静，牵制城门的青岚宗修士。”
李一凡握紧竹筒，指尖传来银针的凉意，另一只手早已攥住了背后的九龙噬魂枪。枪身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微微颤抖起来，枪身上的九龙纹泛起淡淡的红光，发出只有他能听到的低沉龙吟。巷口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灯笼摇晃的光晕——是杨烈来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着，灰色长老袍的下摆扫过地面，腰间的鬼头刀鞘上还留着当年砍杀二伯时的凹痕，虽然被打磨过，却依旧透着洗不掉的腥气。李一凡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十年前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二伯倒在血泊里，杨烈踩着二伯的尸体，用那柄鬼头刀指着他藏身的柴房，狂笑着喊“李家余孽，出来受死”！
杨烈的修为还是气动境后期，比现在的李一凡低了一个小境界，可他走路时依旧昂着头，满脸横肉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嘴里骂骂咧咧：“一群废物，还要老夫亲自巡逻！等拿到神器，看老夫不把陈天远那老东西的腿打断！”身边跟着的两个开元境护卫低着头，手里的长刀握得紧紧的，却没注意到头顶的槐树枝叶里，一道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趴着——那是冷轩留下的暗哨，已经用传讯符确认了“目标无误，护卫两人”。杨烈走到巷口的老槐树下，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树影，李一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可杨烈只是啐了口唾沫：“这破树，挡得灯都照不清路！”说着就转身，背对着李一凡藏身的方向，正好露出后心的破绽。
“就是现在。”司马静的声音轻得像风，指尖已经扣住了一枚爆炎符——这是给李一凡的信号。李一凡深吸一口气，混沌天塔在储物袋里发烫，一股清凉的灵力顺着经脉流遍全身，压下翻涌的恨意。他缓缓抽出九龙噬魂枪，枪尖贴着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月光突然从乌云的缝隙里漏下来，正好照在杨烈的后心上，也照亮了李一凡眼底的寒芒。他将竹筒递给司马静，自己则弓起身子，像蓄势待发的猎豹，灵力悄悄注入枪身，九龙纹的红光越来越亮。司马静握紧竹筒，指尖的爆炎符随时准备点燃，只要李一凡动手，她的银针会先解决那两个护卫。巷子里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李一凡盯着杨烈的后心，十年的隐忍都凝聚在这一枪的蓄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