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块红色绒布被管家揭开。
一方古拙的紫砂壶静现于众人眼前。
壶身呈饱满的扁圆形,似仿古瓮,色如赭红栗皮,通体光泽温润
并非贼亮,而是一种由内而发、经年累月摩挲形成的含蓄宝光。
流、把、钮与壶身衔接自然,线条流畅,浑然一体。
壶身光素无纹,仅以流畅的线条和饱满的气韵示人,透着一股沉稳内敛、不事雕琢的古意。
与之前邢窑碗和斗彩杯引发的热烈惊叹不同,这次堂内响起的多是低沉而克制的赞赏。
“哦?是件老砂器。”
“器型古雅,皮壳不错。”
“看这气韵,有些年头了。”
几位老藏家依然上前,但神情不像之前面对瓷器那般激动。
紫砂收藏,尤其在高端藏家圈,相对瓷器而言更为小众,更重传承有序与作者名头,对泥料、工艺、气韵的感悟也要求更高。
王天河眨巴着眼,小声嘀咕:“这壶…看着挺旧啊,黑不溜秋的,没前面那两个碗啊杯子的好看…”
周世宏倒是有些兴趣,接口道:“你懂什么,这叫古朴!好东西不一定都花里胡哨的。”
葛老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走上前,轻轻托起那方紫砂壶,介绍道
“诸位,这一件明代紫砂壶。老夫早年游历江南时,于一位隐士后人处求得。据其家传所言,此壶或出自明代制壶名家之手,具体何人,年代久远,已不可细考。今日拿出,权当与诸位品茗论砂,交流心得。”
他没有给出确切的作者名号,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或可”、“不可细考”的保留,显得更为谨慎。
许心闻言,心中肃然。
对于紫砂壶,他自知钻研不深,远不如对瓷器的理解透彻。此刻更多是抱着学习的态度,仔细聆听观察。
一位对紫砂颇有研究的老者上前,戴上手套,小心接过壶,先掂了掂分量,又对着光细看泥料。
“泥料不错,应是老坑底槽清一类,砂质感强,颗粒分布自然均匀,这色泽和润度,非经年累月养不出。”
另一位藏家仔细审视壶的流、把与壶身的衔接处,点头道
“做工是明代的风格,手法古朴,接口处处理得干净利落,不见现代工具的痕迹。这独孔,也是明代及清早期的特征。”
又有人观察壶底,那里有一枚模糊的楷书刻款,字迹古朴,但因年代久远和摩挲,有些难以辨认。
“这刻款…笔力遒劲,有明人风骨,像是‘…大…’?后面看不太清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泥、形、工、款等方面进行分析,大多持肯定态度
认为此壶是一件开门到代的明代古壶,虽作者不明,但本身工艺水平和时代特征明显,具有相当的收藏价值。
只是,没有确凿的名家款识,其市场价值和受追捧程度,自然无法与那对“雍正斗彩”相比。
葛老听着众人的品评,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却转向一直安静旁观的许心
“许小友,对紫砂可有研究?不妨也说说看法。”
许心连忙上前一步,态度谦逊
“葛老,诸位前辈,我对于紫砂,只是初学者,见识浅薄,不敢妄加评论。今日能见如此古拙佳器,已是荣幸,正好借此机会向前辈们学习。”
他并非完全推辞,而是实话实说。
他小心地从一位藏家手中接过紫砂壶,入手便觉分量适中,手感温润。
他仔细观察泥料,那细腻中蕴含的丰富砂粒,自然分布的云母碎片,以及温润如玉的包浆,确实非现代急功近利之作可比。
壶嘴与壶身的衔接,过渡自然,毫无阻滞感
壶把的线条流畅,握持舒适
壶盖与壶口严丝合缝,转动顺滑。
这些细节都体现了制作者扎实的功底。
“好壶。”许心由衷赞道,他将壶轻轻放回绒布上,目光中带着请教
“晚辈观此壶,泥料纯正,器型古雅,做工精到,气韵沉稳,确是明代紫砂的风范。只是晚辈学浅,对于具体作者风格、泥料窑口的细微差别,实在难以辨析”
他没有不懂装懂,而是坦诚自己的不足
那位对紫砂有研究的老者捻须笑道
“许小友谦虚了。观此壶流,短促而微翘,根部粗壮,这是明代中后期较为常见的制式,利于出水爽利。
壶内处理,可见手工捏塑痕迹,泥门松紧自然,与现代模具壶的僵硬感截然不同。
至于具体作者…观其气韵,或与明末制壶大家时大彬一脉的质朴风格有所关联,但无确凿款识,也只能是推测了。”
“正是,”另一位藏家补充,“明代紫砂,尤重器韵,不尚雕琢。此壶可谓深得其中三昧。虽无名款,然其本身的艺术价值与历史价值,已不容小觑。”
许心认真聆听,将这些知识默默记下。这番交流,让他对明代紫砂的认识加深了不少。
葛老缓缓道:“紫砂之道,在于泥火交融,在于匠心独运,更在于使用与时光的打磨。
一件好的砂器,不仅是器物,更是有生命的。它能呼吸,能涵香,能与茶、与人,在岁月中共鸣。
收藏紫砂,藏的不仅是泥料与工艺,更是那份沉淀下来的宁静与禅意。”
他这番话,道出了紫砂收藏的深层内涵,让在场众人,都若有所思。
品鉴完毕,管家小心地将紫砂壶收好。
葛老面向大家缓缓说道:“时间不早了,还有两件藏品,不如请大家一起看了吧”
说罢他就给管家示意
管家缓步来到台前。解开了最后两块红色绒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