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疾步冲入内院时,秦若兰正将瑟瑟发抖、哭闹不止的陈安紧紧搂在怀中,苏晚晴和柳如烟也闻声赶来,围在床边,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惊慌。林红袖按剑立于门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安儿!安儿怎么了?”陈铭一把从秦若兰怀中接过儿子,触手只觉他小小的身子冰凉,且颤抖得厉害,那张小脸煞白,嘴唇泛着青紫色,仿佛刚从冰窟中捞出来一般。
“爹爹……冷……好冷……黑色的水……淹过来了……有怪物……”陈安死死攥着父亲的衣襟,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目光涣散,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
“安儿不怕,是梦魇了,是梦魇了,爹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陈铭心中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与愤怒交织翻涌。他强压着情绪,将儿子冰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一边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一边急速思索。这绝非寻常的梦魇!方才书房中那阵心悸,与此刻安儿的异常,时间上如此吻合,而且都指向东南方向!再加上江南密信中提及的邪阵反噬……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那针对龙脉的邪阵,其影响竟能跨越千里,直接作用于与龙脉隐隐相关的安儿身上?!是因为安儿身负陈家血脉,天生灵觉敏锐,还是因为自己近日频繁接触龙脉之事,气机牵引所致?
无论如何,对方的手段之阴毒诡谲,已完全超出了朝堂倾轧的底线!他们竟敢对孩童下手!
“若兰,取我银针来!”陈铭沉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他虽不精于医道,但内力深厚,通晓一些疏导气机、安神定惊的法门。
秦若兰不敢怠慢,立刻取来针囊。陈铭将一缕精纯温和的内力渡入银针,手法精准而轻柔地刺入陈安头顶和后背的几处安神要穴。同时,他持续将醇厚的内力缓缓输入儿子体内,驱散那股莫名的阴寒。
或许是父亲的怀抱足够温暖安全,或许是内力疏导起了作用,陈安的颤抖渐渐平息,哭声也变成了小声的抽噎,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最终疲惫地靠在父亲肩头,沉沉睡去,只是小眉头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梦中仍不得安宁。
“今晚我陪着安儿。”陈铭对几位妻妾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他将儿子小心地放在床榻内侧,自己和衣靠在床头,大手始终轻轻握着儿子的小手。
秦若兰等人见状,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安排好热水、安神香等物,便悄然退到外间守候,留下父子二人。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陈铭阴沉如水的面容。他凝视着儿子沉睡中仍带着惊悸的小脸,心中的杀意如潮水般翻腾。不能再等了!对方的攻击已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殃及幼子,他若再隐忍退让,下一个受害的会是谁?晚晴?雪晴?还是他身边的任何一人?
必须主动出击,打乱对方的布局,至少,要切断那邪阵对安儿的无形影响!
他轻轻放开儿子的手,走到窗边书案前,研墨铺纸,就着昏暗的烛光,开始书写。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下达指令,而是开始布置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计划。
首先,他给江南的“潜龙卫”下达了一道密令:邪阵初成,根基未稳,且遭反噬,正是其最脆弱之时。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在三日内,摸清岛屿守卫最薄弱的环节与换防间隙,准备执行“惊雷”计划——不需强攻破坏阵法核心,只需制造一场足够大、足以惊动临波府乃至漕运总督衙门的“意外”,比如“不慎”引燃岛屿边缘的废弃船坞,或制造一起看似寻常的“水匪”骚扰事件。目的只有一个:打草惊蛇,迫使对方暂停或暴露邪阵仪式,缓解其对远在京城的无形影响!
其次,他修书一封,动用了一条埋藏极深、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动用的暗线——一位在司礼监中地位不高、却因缘际会曾受他大恩、且对冯保专权心怀不满的老太监。信中,他以隐语暗示,冯保及其党羽在江南所为,已触及陛下逆鳞(暗指龙脉),若有人能“适时”在陛下面前,以“天象有异,恐伤国本”为由,稍稍点破江南“祭祀”过当之忧,必能引起圣心警觉。
这是一步险棋,一旦被冯保察觉,这条线将瞬间断裂,甚至可能引来更疯狂的报复。但此刻,陈铭已顾不了那么多。
最后,他给柳如烟留了一张便笺,让她明日以打理商铺为名,亲自去一趟京郊的“清虚观”,拜访那位与他有旧、精通医卜星相的老观主,一来为安儿求取真正的宁神符箓,二来,借机探听近期京城中关于东南异象的流言风向。
指令发出,窗外已现出熹微晨光。陈铭回到床边,看着儿子沉睡的容颜,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冷厉。
“安儿,爹爹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分毫。”他低声誓言,如同金铁交鸣。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时,陈安悠悠转醒,虽然精神仍有些萎靡,但眼中的恐惧已散去大半。他依赖地蹭进父亲怀里,小声道:“爹爹,我昨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但我知道,爹爹会保护我。”
陈铭心中一酸,将儿子搂得更紧。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守护的,不仅是陈家的责任,更是怀中这脆弱而珍贵的温暖。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谋划反击的同时,江南潋滟泽的孤岛上,那名遭受反噬的黑袍法师,正对着一面雾气氤氲的古铜镜,镜中隐约映出京城陈府的轮廓,以及一股若有若无、与龙脉隐隐相连的稚嫩气息。法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至亲血脉,气机感应……呵呵,倒是意外之喜。若能以此子为引,或可事半功倍……”
风暴,并未因黎明到来而止息,反而在暗处酝酿着更致命的杀机。父子连心,是羁绊,却也成了敌人眼中,最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