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雪在辰时末便渐渐停了,檐角垂落的冰棱折射着初晴的日光,将青砖地照得亮堂堂的。苏清颜披着一件银狐毛斗篷站在廊下,看着庭院里宫人来来往往的身影——往日里偶有拖沓的脚步,如今竟都迈得规整,连清扫积雪的小太监都拿着木铲按划定的区域劳作,没了半分偷懒的模样。
“主子,您看御膳房那边,王总管一早就让人把今日的菜品备制记录送来了,比往日早了近一个时辰。”锦书捧着一本烫金封皮的档案册走过来,指尖点在其中一页,“您瞧,连负责洗涮的小宫女都在备注里写了‘餐具已沸水消毒三次’,这要是在从前,哪会记得这么细?”
苏清颜接过档案册翻了两页,纸页上的字迹工整,每一项差事的起止时间、经手人、结果都写得清清楚楚,连“黄芪乌鸡汤复熬一份,原份洒漏已记录备案”这样的细节都未遗漏。她想起昨日小李子被逐出皇宫时的哭喊,心里清楚,这便是严惩带来的震慑——宫人们终于明白,“档案留痕”不是随口说说的规矩,而是真能决定他们去留的铁律。
正说着,内务府的马管事提着一个食盒过来,隔着三步远就躬身行礼:“苏主子,这是今日各宫的物资申领核对表,奴才已经亲自核查过三遍,确保没有错领、多领的情况。另外,昨日漏记差事的两个小太监,今日一早就主动来补了记录,还自请罚俸半个月,说是要给其他人做个警醒。”
“马管事办事细心,”苏清颜抬了抬眼,“不过也不必太过严苛,只要他们真心悔改,按规矩办事,便给他们机会。”
“奴才明白。”马管事应声退下时,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自从苏清颜推行新制,内务府的乱象少了大半,他不用再天天应付各宫的刁难,也不用怕底下人私吞物资,日子反倒轻松了许多。
而此刻,冷宫西侧的杂役房里,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四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太监围坐在角落里,面前的炭盆里只燃着几根湿木头,冒着呛人的黑烟。
“你们听说了吗?御膳房的刘老三,就是之前跟着德妃娘娘做事的,昨天因为多领了半斤面粉没记录,被王总管直接送到内务府去了,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不算,还被记了大过!”一个瘦脸太监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恐慌。
另一个太监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苦着脸道:“可不是嘛!我昨天去给咸福宫送炭火,路上遇见林太监——就是苏主子身边那个,他手里拿着个小册子,一路走一路核对炭火的数量,连少了一块都要问清楚。现在谁还敢像从前那样,偷偷扣下点东西?”
“咱们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吧。”坐在最里面的太监叹了口气,他是德妃从前的心腹,如今却连永和宫的门都不敢靠近,“苏主子连小李子都敢逐出宫,咱们这些人要是再出错,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娘娘那边……唉,听说禁足快期满了,可现在这风向,咱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几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惧意。窗外传来宫人走动的脚步声,他们连忙闭上嘴,各自拿起手边的活计,假装忙碌——曾经跟着德妃耀武扬威的日子,如今早已成了不敢回想的过往。
苏清颜站在廊下,将杂役房方向的动静听了个大概。她转头对锦书道:“德妃的余党虽还在,但已是惊弓之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望向永和宫的方向,“德妃禁足期满的日子快到了,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