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后,马车缓缓停稳——皇宫到了。
下车前,严初暗暗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足了劲。
这才扶着沈淮之的手,姿态端庄地下了马车。
宫门外已停驻了好几辆贵女的马车。
严初从下车到站定,整个过程都绷着一根弦,身姿挺得笔直。
生怕行差踏错,有半分不合礼法之处。
沈淮之自然地伸出手,为她抚平了衣襟上因坐车而压出的细微褶皱。
又似安慰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最后将她鬓角一缕不听话的碎发轻柔地捋到耳后。
他清冽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荡开:
“去吧,郡主。下官在此等你。”
宫门外人多眼杂,他不能多说,也不能多做,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超出常规的亲昵。
此时的严初脑子里只有“战斗”,完全忽略了沈淮之这些本不该出现的、过于亲昵的举动。
“嗯!”
得到鼓舞的她顿时士气大振,挺直腰板,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小望舒,朝着宫门内走去。
沈淮之望着那道努力端着架势、却仍透出几分稚气的小小背影,心底忽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的身份与处境,注定只能止步于此。
他必须……再快一些。
皇宫内严禁车马通行,严初便在引路宫女的带领下,随着三三两两的贵女与宗室命妇们,行走在漫长而寂静的宫道之上。
皇宫似乎总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在外之人无不心向往之,视其为无上权柄与荣华的象征。
可一旦真正置身其中,才会被这望不到头的漫长宫道、高耸逼人的朱红宫墙压得喘不过气,连头顶的一方天空都显得格外逼仄。
往来穿梭的宫女太监个个低眉顺目,面无表情。
就连那些应邀前来赴宴的贵女命妇们也皆是屏息凝神,不苟言笑,一派肃穆沉寂。
除了严初。
她只觉得新奇极了!
这等看一眼少一眼的深宫景致,谁能忍住不多看两眼?
反正她是忍不住。
她在心里默默评价——
倒是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恢弘大气,却又处处透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咄咄逼人。
只叫人心生敬畏,难以生出半分亲近之意。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暗自感慨,不知不觉间,淑妃娘娘所居的昭阳宫已然近在眼前。
严初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直到大多数人都进去了,才安安静静地跟在队伍末尾溜进了宫殿。
这便是她为此次宫宴定下的方针——既不做打头的,也不当垫底的,藏在中间最是安全稳妥。
离宴席正式开始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严初便领着小望舒寻了一处人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偏僻的角落候着。
主仆二人悄悄打量着殿内众人。
除了几位衣着庄重、身份显赫的宗室命妇外,满目皆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各具风情的世家贵女。
每个人脸上都浮着一层淡淡的羞赧与期待。
严初忽然想起之前似乎听沈淮之提过一嘴。
这次赏花宴,明面上是赏秋,实则是为轩王殿下物色正妃人选。
通常这等规模的宫宴,筹备与宴请至少需提前两月便开始操办。
也就是说,早在许久之前,淑妃娘娘便已存了这份心思。
只是这中间一个多月变故频生。
谁能料到,今日轩王刚推了与欢竹的赐婚,这场早已备下的赏花宴便立刻派上了用场。
所以说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严初望着眼前这一圈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儿,心里更是纳闷自己为啥会出现在这儿。
她一个已婚的,又不像那些宗室命妇般有资格提供意见、帮忙相看。
说她是纯粹来看热闹的,一点也不为过吧?
“淑妃娘娘驾到——!”
“柔妃娘娘驾到——!”
“婉妃娘娘驾到——!”
一声高昂尖利的太监唱喏骤然响起,硬生生打断了严初的胡思乱想。
“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殿内众人纷纷敛襟行礼,声音整齐。
“免礼。”
一道慵懒华贵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众人这才依言起身。
严初也跟着直起身,悄悄抬眼看过去。
为首的淑妃娘娘身着一袭绛紫色宫装长裙,裙摆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牡丹,在日光下流转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
她容貌昳丽,虽已年过三旬,但保养得极好,肌肤细腻,唯有眼角几不可察的细纹隐约透出岁月痕迹。
姿态极为优雅,,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细微的举止都透着经年累月沉淀出的从容与贵气。
只是那目光偶尔扫过台下众人时,会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衡量与冷淡。
如同在欣赏一件件待价而沽的珍宝,而非活生生的人。
在她身旁的柔妃、婉二位娘娘亦是仪态万方,姿容不俗。
严初甚至看愣了一瞬,待周遭众人已纷纷依序落座,她才在小望舒悄声提醒下后知后觉地匆忙坐下。
幸好动作幅度不大,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然而,那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淑妃娘娘,却是不轻不重地朝她这边瞥来一眼。
恰好将她方才那片刻的慌乱与不稳尽收眼底,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不屑。
待众人纷纷落座,殿内稍定,上首的柔妃娘娘便巧笑嫣然地转向淑妃开口,声音柔婉动听:
“姐姐,妹妹听闻兵部尚书张大人家中的千金,最是擅长歌舞,不知今日我等可有这个眼福,一睹风采呢?”
凡来参加这等宴席的贵女,多半是备好了一身才艺,只等这展示的时机。
被点了名的兵部尚书千金张沐瑶闻言,立刻落落大方地起身行至殿中,施施然行了一礼,姿态优雅从容:
“臣女张沐瑶,谢柔妃娘娘抬爱。臣女愿献舞一曲,为诸位娘娘助兴。”
“那便有劳沐瑶姑娘了。”
淑妃娘娘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声音慵懒而雍容,算是准了这献艺之请。
她目光淡淡扫过台下,在那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复又收回。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并未过多期待,却也未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