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都散了,陈婉清等人也准备离开。
但也是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站在衙门东边的陈松与成县令。
那自然要过去打个招呼。
招呼没打两声,就见有差役从知府衙门中大步走出来。
那人往下扫视一眼,很快在人堆里发现了目标,径直往陈松与成县令这里走过来。
差役朝两人拱手,“两位大人随属下走一趟吧,知府大人有请。”
陈松与成县令面面相觑,很快也朝差役拱手回礼,“敢不从命。”
准备离开前,陈松叮嘱几人,“快回去吧,等爹得了闲就去寻你们。”
成县令也冲赵璟颔首,“明日放榜,早些过来。”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知府衙门中,赵璟与陈德安、陈婉清这才准备往回走。
王钧几人此时过来了。
“走走走,带上弟妹,咱们一起去吃茶。”
陈婉清看了看几人,笑着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需要去一趟墨香斋,你们去吃茶吧。”
王钧不知道这是陈婉清有意推辞,还是真有要事要忙,就看向赵璟。
赵璟说,“你一人去墨香斋我不放心,等下午我随你一道去,现在先随我们去吃茶?”
陈婉清眸中有些犹豫,赵璟则道,“走吧阿姐,一起去。”
陈德安也说,“去去去,一起去。我们去王兄家的茶楼吃茶,他们家的茶水都是山泉水冲泡的,茶叶也是上上等。白吃的茶,又不要钱,不吃白不吃。”
王钧笑骂,“好啊你个陈德安,你吃白食还炫耀到苦主跟前来了,你脸呢?”
“丢了,那玩意没用,小爷不需要。”
吵吵闹闹的,众人一起去王钧家的茶楼吃茶了。
那茶楼距离知府衙门非常近,满打满算也就百十米的距离。
赵璟牵着陈婉清往角落的桌子去时,忍不住说,“我们初进府城,就是在此处遇上了盛知府。”
陈婉清微颔首,这件事情,她听璟哥儿说起过。
赵璟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在她面前却是个絮叨性子。他总有说不完的话,事无巨细,都要说给她听。
她但凡表现的敷衍些,他就要失落的念叨,“阿姐嫌我烦了么?阿姐你怎么能这样,得到我的人,就不再珍惜我……”
总之,将胡搅蛮缠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每每让陈婉清又好气又好笑。
吃茶时,陈婉清并不说话,全程装隐形人。
但谁能当她是隐形人?
姑娘生的明眸皓齿,面若芙蓉,如明珠生蕴,似美玉含光。她坐在那里,便是最美的一道风景,使得旁人的眼神总忍不住往她那里瞟。
王钧几人还算是克制,默念着兄弟妻不能欺,全程表现的都很有礼。
可茶馆中还有别的客人,他们都是看完了知府衙门的热闹过来的,本在高谈阔论着崔嵬父子,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在一众书生中,有这样一张娇美的面颊。就真的,忍不就看了一眼又一眼。
“璟哥儿,我先离开吧。”
赵璟也正懊恼,让阿姐与他们在一起,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但他也不放心阿姐独自离开,外边现在太乱了。
他起身,与陈婉清说,“我和阿姐一道离开。”
“楼下闹腾,咱们往楼上去。看我这东家当的,都没想起来引你们去包厢。楼上地方大,也清净,还有一间包厢是我娘常年为贵客留的,如今没人,咱们去那里。”
几人闻言,就都起身去楼上包厢了。
到了包厢,陈婉清倒是自在了。
她跟着喝了两盏茶,又一道去隔壁酒楼用午膳。
等吃到七八分饱,陈婉清借口出来透气,下楼来结账。
赵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之后也跟了出来。
要付账时,赵璟也没去争抢,只说,“让阿姐破费了。”
“应该的,我们欠了人情,总要还的。有来有回,交情才处的下去。总让人家吃亏,谁也不傻,这样的关系走不远。”
赵璟不知道听没听到心里去,只含糊的应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说,“这顿饭本该我请,可惜我身无长物,只能让阿姐破费。我不让阿姐白花钱,我可以肉偿。”
正算账的掌柜听到此话,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他昏花的老眼抬起来,看看赵璟,又看看陈婉清,这一刻脑子有点不够用。
也不知道,这一瞬间,他是在琢磨阿姐阿弟算不算乱伦,还是在嘀咕,这少年看着一表人才,怎么出口全是虎狼之词。
掌柜的摇摇头,又露出八风不动的样子,低下头继续扒拉算盘珠子。
陈婉清却着实羞到了。
她狠狠踩了赵璟一下,“璟哥儿,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
“阿姐准备怎么办?”
“爹应该准备回去了,我就和爹一道回清水县去。”
赵璟果真被吓住了,借着衣袖的遮掩,偷偷在下边攥着她纤细的手指。
“我开玩笑的,阿姐别恼我。况且明天就要放榜了,阿姐舍得不与我同乐?”
“说的好似你已经中了案首一样,要是你没中案首,或是落榜了呢?”
赵璟露出失落的表情,“那我更需要阿姐的宽慰……”
陈婉清委实被折磨的没脾气了,只能又狠狠的瞪了赵璟一眼,才与他一道往楼上去。
“不知道爹现在在那里,用午饭没有。”
“我更好奇知府大人寻爹做什么,莫不是成大人在知府大人面前替爹表了功,知府大人才要特意见爹一面?”
还真让赵璟猜着了。
成大人在盛知府面前说了陈松的好话,还特意提及,崔嵬父子操纵科举的事情,是陈松率先发现并取的证,盛知府才特地要见陈松一面。
陈松也算是在盛知府面前挂上号的人。
因为他在清水县赵家村的小岙山上,发现了宝箱,那宝箱中的物品又过于贵重,他为表嘉奖,特批了成县令的恳请,特地批准擢升陈松为八品县丞。
却没料到,这陈松当真好本事,在立了那么大功劳后,竟然再立一功。
若非陈松率先发现此事,等固原县的事情闹出来,最先受牵累的就是他。
届时,一个治下不严之罪,他是逃不了的。
那像现在,因为成县令及时“告密”,他捏着主动权,才能率先发难。
于是,他就不是约束不力、惨遭蒙蔽的盛知府,而成了见微知着、运筹帷幄、雷厉风行的盛知府。
盛知府对于成县令的“识时务”很满意,对于陈松这个能干的下属,也很欢喜。
尤其陈松生的好生气派,人看着也精明能干,盛知府见猎心喜,想将陈松调到府城来。
但是,成县令才对他表了忠心,他这就抢成县令的心腹,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好在知府衙门能干之人颇多,盛知府便忍下这句话没开口。
盛知府又闲聊似的,问起陈松当初是如何发现那宝箱的。
这件事陈松可有话说了。
“宝箱不是属下发现的,是属下的一双儿女与女婿,在山上挖黄芪时发现的。”
此事盛知府也略知一二,但具体如何,他真不清楚。
恰此机会,成县令开口,“陈县丞的儿子与女婿,当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说不得大人过两日,大人就要见到他们了。”
盛知府听话听音,当真就是一愣,随即一喜,“那一双麒麟子,可是此番的童生?”
“正是。”
盛知府回忆了一下清水县此番的秀才名单。
此番院试的试卷,已经批改结束。这两天要做的,便是审核与排名。
在他升堂审案之前,清水县的秀才人选已经定了。
既成县令敢开口说,他两天后就能见到那两人,他们必定是通过了院试的。
此番通过院试的陈姓少年,盛知府还真知道一个,就是那与他一道吃过茶的陈德安。
因为吃茶的缘故,盛知府回到衙门后,特地让人将那几个少年的底细全都查了一遍。
其中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陈德安与赵璟,而这两人据说是郎舅关系。
盛知府想到这里,眸中溢出真切的欢喜来。“难不成那赵璟与陈德安,便是陈县丞的女婿与儿子?”
成县令与陈松再是没想到,那俩小子能在知府大人跟前挂上号。
赵璟能被知府大人记在心里,这没什么稀奇,好歹他也是一县案首,又着实写的一手妙笔生花的好文章。
可德安能在知府跟前挂上号,那是不是就从另一个方向证明,那小子走了狗屎运,当真顺利通过了院试?
陈松心中快速泛过这个想法,一时间激动难当。
他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愈发恭敬的回复盛知府,“知府大人目光如炬,那两小子,正是犬子与女婿。”
盛知府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倒是把成县令与陈松笑懵了。但两人也不敢仔细询问知府大人,便糊涂着脑袋,尴尬的陪着笑。
盛知府笑过了,才微颔首点着陈松说,“你的运道好,儿子出息,女婿更是人中龙凤。陈松啊陈松,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陈松与成县令一头雾水,完全想不明白,盛知府为何口出此。,但这并不妨碍陈松诚恳的应道,“若真有后福,也是大人恩泽与那俩小子,该好生跪谢大人才是。”
盛知府又哈哈笑了,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说起了宝箱。
“得敬宝箱,陛下与娘娘甚喜,过些时日,怕是会有恩赏下来。”
陈松忙道,“属下已经领过赏了,您提拔了属下,县令大人还给了一笔银子……”
因为那宝箱,陈松一介吏员,被破格提拔为县丞,知县大人更是特意赏了他三十两银子。
县丞这官职他分不出去,便将三十两银子全给赵璟。
赵璟却不要,只道宝箱是陈婉清发现的,他不过帮着送了两趟饭食,给这么多银子他受之有愧。
因为赵璟的要求,这件事陈松也没有告诉其他人,便是赵娘子,都被蒙在鼓里。
可那三十两银子,陈松也没有留下来,作为压箱底银子,全给他闺女带去赵家了。
原以为这就是发现宝箱的赏赐了,难道还有?
盛知府算了算时间,“应该快到了。我说你后福无穷,这不,马上就要应验了。”
最后,陈松是深一脚浅一脚,走出知府衙门的。
直到走到成县令落脚的驿馆,陈松还没回过神。
成县令落座后,看着魂飞天外的陈松,心里忍不住羡慕。
他自己官运不顺,半辈子蹉跎,他膝下的儿孙也没什么天赋,至今不过过了童子试,连府试都没参加。
反观陈松,一个泥腿子出身,可他自身能干,家里儿子女婿也争气,如今他更是在知府大人面前挂上了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现在他是陈松的顶头上司,指不定再过几年,就该他巴结陈松了。
念及此,成县令眸中都是惆怅。
但他也很快振作起来。
陈松是他的人,总不能不念旧情。陈松的儿子与女婿,那也是他的人脉。说不定有一天,他们反过来能提拔他。
那他们就是他的贵人了。
成县令想通了这一点,对陈松就愈发和善了,他先是将陈松一顿夸,夸他机警,精明能干,夸幸亏有他在,不然固原县的读书人不知道还要受多久的苦。
夸的陈松头皮发麻,一张粗脸微微发红,成县令才提起正事,“明日放榜,待秀才名单确定,我便先一步回清水县。届时我带着吴老财与县里的差役先回去,你可在此休息几天,与家眷同回。”
陈松忙摆手,“这怎么行?正事要紧,属下还得回去,将吴老财的案子快些审清楚是正经。”
“你听我的,案子我来审,你就先呆在府城。听说,令郎与其余几位排名在前的童生关系要好,指不定他们会在同时归乡,届时你可护持一二。”
这就是给陈松“徇私”,安上了一个大义凛然的借口。
碰巧陈松还真不放心儿子闺女与女婿单独回去,所以便厚颜接下了成县令这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