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带着一身温泉水汽与满腹思量回到晓月峰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为清冷的山峰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却驱不散竹屋内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寒意。
她推开屋门,本以为会看到云澜依旧在沉睡或静坐,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猩红得近乎滴血的眸子。
云澜不知何时已然清醒,正靠坐在窗边,没有调息,也没有望向窗外。
他就那样直直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看着门口的方向,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苏晓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他醒了?
而且……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却不再是重伤带来的虚弱或痛苦,而是一种……压抑的、冰冷的躁动?
像是暴风雨前堆积的浓云,又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封住了山口。
“你去何处了?”
云澜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比以往更加冰冷,几乎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晓被他这前所未有的语气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去了后山一趟,寻了处灵泉调息……”
她话音未落,云澜周身那原本就极其内敛的气息,骤然变得更加晦涩,一股无形的、带着阴寒与暴戾意味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虽然并未直接针对苏晓,却让整个竹屋的温度瞬间骤降!
“灵泉?”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寒光闪烁,
“与何人一起?”
苏晓终于察觉到了他情绪异常的源头!
他是在……在意她去了哪里?
和谁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苏晓心中升起一股荒谬又莫名的感觉。
他怎么会……?
“我独自一人。”
她如实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在泉边遇到了雪见峰的冷凝霜师姐,打了个招呼。”
她本意是想说明并无异常,然而,“冷凝霜”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
“轰!”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实质的杀意,如同失控的凶兽,猛地从云澜身上爆发出来!
不是针对苏晓,而是直指虚空,仿佛要将那个仅仅被提及的名字彻底湮灭!
竹屋内的家具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苏晓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杀意逼得连退两步,脸色发白,惊骇地看着云澜:
“你……”
云澜猛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疾风!
他死死地盯着苏晓,那双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被冒犯的暴怒,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在魔性之下的……恐慌?
“打招呼?”
他一步步逼近苏晓,声音低沉危险,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与你说了什么?嗯?”
他靠得极近,冰冷的呼吸几乎拂在苏晓的脸上,那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苏晓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失控的妒火与戾气,心脏狂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澜,如此……情绪外露,如此具有侵略性,又如此……幼稚?
这分明就是……吃醋了?!
而且是因为一个仅仅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话的同门师姐?!
“她……只是提醒我,宗门局势复杂,让我小心。”
苏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解释道,
“并无他意。”
“提醒?”
云澜冷笑一声,那笑容冰冷而残酷,
“凭她也配?”
他伸出手,一把扣住了苏晓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苏晓瞬间蹙起了眉头,感觉腕骨都要被捏碎!
“听着,”
他俯下身,猩红的眸子如同最深的漩涡,将苏晓牢牢锁住,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偏执,
“你是吾之道侣。”
他顿了顿,仿佛在强调这个事实,声音更加低沉危险:
“离那些无关之人……远点。”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她的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转身快步走回窗边,重新坐下,闭上了眼睛,周身那恐怖的杀意与戾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变回了那副冰冷沉寂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醋意大发、霸道宣示所有权的,根本不是他。
只剩下苏晓一个人站在原地,捂着自己被捏得生疼、已经浮现出清晰指痕的手腕,看着他那副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哭笑不得。
震惊,荒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她从未想过,这位堕落的仙尊,这位弹指间抹杀元婴的存在,竟然会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是因为魔气的影响,放大了他某些潜藏的情绪?
还是因为……他在乎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苏晓看着云澜那紧闭双眼、却依旧紧绷的下颌线条,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
跟一个重伤在身、还可能被魔气影响心智的“醋坛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经此一事,她更加确定,必须尽快找到稳定他伤势的方法。
否则,下次他再“吃醋”,恐怕就不只是捏疼手腕这么简单了。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暮色笼罩晓月峰。
竹屋内,一人闭目调息,气息不稳。
一人揉着手腕,眼神复杂。
这清修之地,似乎也因为仙尊这突如其来的醋意,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