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外的军营,旌旗猎猎,战马嘶鸣。此处正是日后名震天下的凉州铁骑驻扎之地,如今由骁将华雄与李傕共同执掌。
放眼望去,广阔的校场之上烟尘滚滚。数千精锐骑兵正分为数队进行操练。一队队的骑兵正策马狂奔,在疾驰中弯弓搭箭,箭矢离弦,多数精准命中百步外的移动靶心,弓弦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另外一边则是在训练骑术,只见骑士们紧贴马背,人马合一,在复杂的障碍间灵活穿梭,展现出惊人的控马能力。更有重甲骑兵在进行冲击演练,人马皆披重甲,手持长矛马槊,如同钢铁洪流般发起冲锋,沉重的马蹄声撼动大地,气势惊人,足以令任何步卒阵列为之战栗。
高台之上,董卓身披大氅,在华雄、李傕、郭汜等将领的簇拥下,满意地俯瞰着这支他赖以纵横西凉的雄师。他微微侧首,声如洪钟:“华雄,这一两个月,陇西羌人那边可有异动?”
华雄躬身回禀,语气铿锵:“回明公,目前尚无确切警讯传来。不过末将已派出多路斥候,时刻盯紧羌人动向。”
董卓缓缓点头,粗壮的手指摩挲着腰间刀柄:“今岁寒冬酷烈,各地又逢大旱。羌人储粮有限,虽说我已令陇西那边适当接济,但总有些不知死活的,想要靠抢掠度日。”他声音陡然转厉,眼中寒光乍现:“凉州是咱们的根本,绝不容有失!”
华雄闻言,单膝跪地,抱拳郑重道:“明公放心!凉州铁骑日夜枕戈待旦,营中战马始终备鞍。若有警讯,一炷香内便可整军出发。只要董越、段煨能稳住半个月,末将必率铁骑驰援陇西,让那些羌人见识见识什么叫西凉铁骑的锋芒!”
董卓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寻常大军行进这段路程至少需要二十天,而他这支精锐铁骑却能节省近三分之一的时间,这便是他雄踞一方的底气所在。
众人正在商议军务之际,忽见辕门处一骑快马如旋风般闯入,马上之人正是李儒。他平日最嫌军营喧闹,此刻却不顾仪态,高声喊道:“岳父!岳父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董卓见状,一脸愕然。愣神间,华雄已大步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李儒坐骑的缰绳,稳稳停住战马,将其扶下马来:“李军师,何事如此慌忙?”
李儒顾不得整理衣冠,快步走到董卓面前,气息微喘,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岳父,洛阳来使了!是大将军何进的使者,持大将军亲笔文书,言明要面见岳父!”
董卓浓眉一挑,疑惑道:“何进的使者?此番来访,所为何事?又何喜之有?”
“岳父,此乃天赐良机!”李儒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您有所不知,近来洛阳暗流汹涌。小婿时刻关注洛阳动向,据多方线报推断,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已势同水火,恐怕要对宦官集团下手了!”
董卓闻言,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沉吟道:“你的意思,何进想借刀杀人?可这是要让老夫如何做?总不能无缘无故提兵杀进宫去,那可是谋逆大罪。”
“岳父说笑了。您可还记得那位同乡——李富贵?”李儒提醒道,“他通过我们贩卖西凉货物,我们抽取利润。近日他已成为洛阳商会新任会长。而这洛阳商会,明面上是商事组织,实则是十常侍重要的财源和爪牙!”
董卓沉吟片刻:“李富贵…确有此人。不过具体事务皆由你经手,老夫并不详查····”说到这里,顿时恍然:“你的意思,何进要通过我与李富贵的这件事情,对这个商会下手。”
“岳父明鉴!”李儒进一步分析,“小婿推测,大将军是想借您之手,铲除洛阳商会,断十常侍一臂!此举既能打击宦官势力,又无需他亲自出面,可谓一石二鸟。”
董卓仍有些疑虑:“区区一个民间商会,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值得何进如此小题大做?”
李儒急道:“岳父,商会具体有多大影响并非关键。关键在于,这是我们介入洛阳事务的绝佳借口!只要您应下此事,便等同于站队大将军,在他与宦官的斗争中表明了立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手握重兵的您,便是决定天平走向的关键筹码!届时,这洛阳…乃至整个朝廷,还不是岳父囊中之物?”
后世常将李儒视为董卓的附庸,实则大谬。这位被严重低估的谋士,堪称三国早期最危险的棋手之一。若没有他在背后运筹帷幄,董卓至多不过是凉州一个颇有战功的边将,绝无可能达到如今威震天下的高度。
此刻,李儒正凭借过人的推理能力,将来自洛阳的碎片化情报一一拼合:何进与十常侍的矛盾激化、洛阳商会的异常动向、大将军府突然派来的使者...这些看似孤立的信息,在他脑中逐渐串联成清晰的图景。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竟将林昊此行的真实目的和背后错综复杂的局势,猜出了七七八八。
董卓听罢,眼中精光爆射,抚掌大笑:“妙!妙极!文优此言,如拨云见日!老夫明白了,此乃天赐我董仲颖入主中枢之良机!”
李儒见董卓已被说动,趁热打铁道:“事不宜迟。岳父,我们当速回城中,今晚便秘密接见这位大将军使者,以示诚意!”
董卓重重一拍案几,声若雷霆:“好!就依你之见!华雄、李傕,整备卫队,随老夫回城!”
夜色如墨,安邑城陷入沉睡,唯有驿站内还亮着零星灯火。林昊等人经过连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正欲解衣歇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石岳警惕地贴近门边,沉声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董将军方才回府,听闻使者已至,特命我前来,请使者即刻前往郡守府一叙。”
林昊暗道:深夜召见,既显急切,也暗藏机锋。一方面,这无疑彰显了大将军文书的分量;另一方面,恐怕董卓那边已经对他们的来意有所猜测,甚至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有劳军爷通传,请稍候片刻。”林昊声音平稳,不见丝毫慌乱。他迅速整理好衣冠,将那份至关重要的账册贴身藏好,便示意典韦、石岳一同前往。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门时,那卫兵却向前一步,伸手拦住了林昊身后的典韦等人,语气客气却不容置疑:“实在抱歉。将军有令,今夜,只请使者一人入府。诸位随从,还请在驿站安心休息。”
“你说什么!!”典韦闻言,勃然大怒,虬髯戟张,庞大的身躯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气势,一步踏前,眼看就要动手。在他看来,让主公孤身深入虎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典韦!”林昊一声低喝,及时制止。他目光扫过卫兵身后隐约可见的、在黑暗中肃立的其他甲士身影,心知这绝非商量,而是命令。他转向典韦,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收起你的脾气。若董将军真欲对我不利,即便你们全都跟着,在这重重包围之中,也不过是多添几条亡魂而已,于事无补。”
他拍了拍典韦坚实的臂膀,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安心在此等候。相信我,我会回来。”
典韦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攥紧了拳头,但看着林昊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主公,万事小心!”随即狠狠瞪了那卫兵一眼,不甘地退后一步。
林昊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卫兵淡然道:“烦请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