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在白厅宫惊魂中的英勇表现、机敏的反应,以及他那几句极具“战场沟通效率”的“哈喽”、“狗?”、“三克油”和“法克有”,王栋受到了查理一世的特别嘉奖。
他升官了。
如今,他和他麾下那百十名出生入死的弟兄,有了一个光鲜的新头衔——英国国王的贴身护卫。
看到这里,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这王栋不是大明的军官吗?怎么摇身一变,跑到英国来升官晋爵了?
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一层心照不宣的“名义”。
他们这五千名远渡重洋的明军精锐,在官方文书上,早已是“光荣退伍”的身份。此刻,他们出现在不列颠的土地上,身份是受雇于国王查理一世的“雇佣兵”。
然而,在王栋和所有明军将士的心里,这所谓的“雇佣兵”身份,不过是一层方便行事的外衣。
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这不过是 “外出公干” ,一次由皇帝陛下亲自指派、为期五年的特殊海外任务。
为了确保这次“公干”的忠诚与稳定,他们的皇帝陛下朱由检可谓恩威并施。
给每人发放了高达一百两白银的额外补贴,真金白银地犒赏。
“五年后回来!”
这是朱由检对这支远征军做出的承诺。这简单的五个字,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安定了所有将士的心。他们知道,自己并非无根浮萍,眼前的荣华富贵只是任务的一部分,遥远的东方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王栋王百户如今升官了,查理一世亲授了他“上尉”军衔。
“啥是上尉?”
捏着那委任状,这是他最直接的反应,脑子里对这个西洋官职毫无概念。
“有下尉吗?”
他下意识地追问,试图用自己熟知的东方武职体系去理解。
在得到一通关于军阶和宫廷职责的复杂解释后,他大手一挥,终于恍然大悟:“嗨!绕这么大圈子!说破天去,不就是陛下的‘近卫军’嘛!懂了!”
然而,理解不等于适应。
履职不过三天,王栋就忍不住在换岗后对着老弟兄们倒起了苦水:“他娘的!这差事好累!”
为啥累?
只因这位英国国王的日程,实在“充实”得超乎想象。
在王栋看来,这简直比军营里的操典还要刻板繁琐:
清晨,
天还未大亮,他就得精神抖擞地陪着国王去做那冗长的祷告。
他得像根柱子似的立在门口,听着完全不懂的经文,一动不能动。
下午,
往往是接连不断的会议。
他得守在议事厅外,看着各色贵族、大臣进进出出,听着里面时而激烈、时而沉闷的争论,保持着最高警惕,却大多时候不明所以。
晚上,
则是最折磨人的宫廷宴会。
他必须全程侍立一旁,看着国王与宾客们谈笑风生,听着嘈杂的音乐,闻着浓郁的食物香气,时刻留意着任何可能接近国王的“可疑人物”。
“格老子的,”
他私下对亲信弟兄抱怨,“在咱们那儿,护卫陛下那是仪仗,是排场!站直了,显出威风就行!在这儿,事儿咋就这么多?从早到晚,这英国国王的屁股,简直比龙椅还难伺候!”
他宁愿带着弟兄们去野外拉练,甚至跟议会军的散兵游勇打上一场遭遇战,也不想再站在宴会厅里,听着那些毫无节奏可言的西洋乐曲,看着一群大男人穿着紧身裤和高跟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然而,牢骚归牢骚,职责却从未懈怠。
每当查理一世走出房门,总能看见王栋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带着他那特有的、混合着警惕与茫然的眼神,忠诚地守卫在岗位上。只是没人知道,这位大明上尉的心里,正热切地盼望着那五年“公干”期限,能早点,再早点结束。
说到英国的宴会,王栋王上尉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为啥他非要念叨这事?
因为在咱们王上尉看来,这帮英国人,从国王到厨子,在这门学问上,简直是一窍不通,属于那种非常非常不会做菜的主儿。
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全靠亲身经历,血泪教训。
首先,是那烤肉。
在王栋看来,这帮英国人烤个肉,简直暴殄天物。
好好的羊腿、牛肉,外面都快烤成焦炭了,一刀切下去,里面居然还带着血丝!
这在他们明军伙夫看来,就是火候没到,东西没熟!这他娘是茹毛饮血啊?王栋第一次见到时,差点没忍住去提醒国王此物未熟,食之恐伤龙体。
其次,是那味道。
除了盐,似乎就找不出别的像样调料。
偶尔能尝出点奇怪的香草味,在王栋尝来,那味道跟嚼了树叶似的,远不如大明军营里那花椒、八角、桂皮爆炒出来的浓香来得实在、痛快。
宴会上的肉,闻着不香,吃着没味,除了咸,还是咸。
再者,是那摆盘和搭配。
一堆肉旁边,可能就放几个煮得烂糊、颜色可疑的豌豆或者胡萝卜,要不就是一大块硬得能当砖头使的面包。
在王栋看来,这简直毫无色香味可言,就是把东西弄熟了堆在一起,跟他们军营里讲究个荤素搭配、汤汁浓郁的大锅饭都没法比。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某些甜点。
有一种黏糊糊、黄澄澄,被称为的东西,甜得发齁,差点没把他给噎死。
还有那奶酪,散发着一股子的味道,王栋第一次闻到时,下意识地就按住了刀柄,以为有人在食物里下毒。
所以,每次护卫国王参加宴会,对王栋来说都是一场嗅觉和味觉的折磨,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困惑。
他实在想不通,这帮英国人,能造出那么大的战舰,能穿着那么光鲜的礼服,怎么就在这件人生头等大事上,如此……落后呢?
吃也就那样,要说这第二个让王上尉瞠目结舌、连连摇头的,莫过于英国人那令人发指的随地大小便的习惯了。
在王栋看来,这帮穿着华丽天鹅绒、谈吐故作优雅的英国绅士淑女,在某些方面简直与他们大明乡下最不讲卫生的猪圈有得一比。
且不说伦敦城里那些阴暗巷陌永远飘散着的刺鼻臊臭——那味道之浓烈,能让初来乍到的明军士兵误以为自己闯进了某个巨大的茅房。就连白厅宫这般金碧辉煌的王家宫苑,竟也不能幸免!
王栋曾不止一次撞见,某位衣冠楚楚的贵族老爷,在宴会间隙,竟能面不改色地走到长廊的某个角落,背对着大厅,对着精美的壁毯或窗帘就开始“方便”。那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不是在行污秽之事,而是在欣赏一幅名画。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宫墙外。
许多廷臣和侍卫似乎将宫殿外墙的角落视作了天然茅厕。
久而久之,那些地方不仅气味“浓郁”,墙面也留下了深深浅浅、极不雅观的污渍痕迹。王栋第一次带队巡逻发现此景时,差点以为遭遇了某种恶意的破坏行动。
“他娘的!”
他当时就对副手抱怨,“这要是在咱们紫禁城,谁敢在宫墙上撒尿,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这里的人……莫非鼻子都瞎了不成?”
这种卫生习惯带来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在王栋看来,伦敦城总弥漫着一种病恹恹的气息,夏季尤其如此。
忍无可忍的王上尉决定做点什么。
他实在无法忍受与这漫天的屎尿屁朝夕相处,更不想每天一出门,就看见各色人等用屁股对着他“行礼”。
整个伦敦城,在他眼里几乎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茅房,这严重挑战了他作为一个文明世界来客的底线。
而且,人不讲究,动物也跟着遭殃——或者说,是人跟着动物一起遭殃。
街道上马粪、狗屎随处可见,与人类的秽物混杂在一起,那气味和景象,让经历过尸山血海的王栋都觉得反胃。
他下定决心,要以一种正式的方式提出抗议和建议。
于是,他找来通译,口述内容,命人用汉字工工整整地写下,然后按照大明官员上奏章的格式和礼节,郑重其事地向查理一世呈递了一份 《陈伦敦秽状疏》。
在这份独特的奏疏里,王栋充分发挥了他来自一个早已建立完善市政管理体系的文明古国的优势。
他不仅描述了现象,更从军事、民生和健康角度,详细分析了随地大小便的三大危害:
易生疫病:“秽气弥漫,腐物堆积,此乃滋生瘟疫之温床。一旦疫病流行,军中士卒倒毙,城内百姓遭殃,恐未战先溃,动摇国本。”
有损威仪:“王都乃一国之颜面。今秽物横流,臭气熏天,使往来使节、客商见之,非但轻视伦敦,更将轻视陛下之威仪,有损国格。”
败坏士气:“军人居于污秽之地,身心难安,士气必然低落。整洁有序,方能养出虎狼之师;身处粪溺,只会滋生萎靡之气。”
分析完危害,他进而提出了非常具体的解决方案:
广设官厕:在城内各主要街道、市场、军营附近,由政府出资修建公共茅厕,并派专人管理,引导民众如厕。
设立净街司:创设一个新的职务,专门负责收集、清运这些粪便秽物,并定时洒扫街道。
明令禁止:由国王或伦敦市政府颁布法令,严厉禁止在公共场所随地便溺,并辅以罚款等惩罚措施。
这份用汉字书写、格式迥异的奏疏被送到查理一世面前时,引起了不小的好奇。
在通译的帮助下,国王和几位近臣阅读了其中的内容。
反应是复杂的。
一些老派贵族觉得这个东方人大惊小怪,甚至有些无礼,认为他是在指责英格兰人的生活方式。
但威廉·柯林斯和华莱士·格雷厄姆他们却深表赞同。
他们在东方生活过,深知一个清洁的城市对于健康和秩序的重要性。威廉更是向查理一世进言:“陛下,王上尉所言,虽然直接,却切中要害。伦敦的卫生状况,确实是许多疾病的源头。若能改善,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斯特拉福德伯爵也从军事角度表示了支持:“陛下,士兵的健康直接关系到战斗力。如果能在牛津和我们的军营率先推行此法,或许能有效减少非战斗减员。”
查理一世本人,在经历了白厅宫的狼狈后,对于“威仪”二字格外敏感。
王栋奏疏中“有损陛下威仪”一句,深深触动了他。作为一个渴望重振王权的君主,他确实不希望自己的首都给外人留下一个肮脏、落后的印象。
最终,查理一世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他并未立即在全伦敦推行,而是授权王栋,首先在白厅试行这套卫生管理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