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阳兵工厂陷入技术狂欢与紧迫攻坚的同时。
日本东京,皇居,气氛却如同冰封般凝滞沉重。
御前会议,在牡丹间举行。与会者无一不是决定日本国运的核心人物:内阁首相米内光政、外相有田八郎、陆相畑俊六、海相吉田善吾、枢密院议长原嘉道,以及几位代表着财阀和右翼团体的重量级元老。他们跪坐在榻榻米上,腰杆挺得笔直,试图维持着帝国重臣的威严,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偶尔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惊惶与不安。
御座之上的裕仁天皇,穿着军装,面无表情,目光低垂,看着面前矮几上的报告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
陆相畑俊六首先发言,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每说一句,都像是在吞咽玻璃碴子。
“陛下,诸君,”他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华中方面,支那军虽攻势疲软,但其八路军一部,约四十万精锐,已扫清徐州外围多处据点,兵锋直指徐州,大有进行一场大规模会战之企图。皇军虽英勇奋战,但兵力捉襟见肘,补给线频遭袭扰,形势……不容乐观。”
他避开了“宋兴华”这个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华中八路军的异动,与东北那个横空出世的煞星脱不了干系。
接着,他话锋转向了真正的风暴中心——东北。
“关东军方面……梅津美治郎司令官来电……”畑俊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自辽宁战役开启以来,我关东军精锐……多个精锐师团玉碎……损失技术兵器、物资无算……沈阳兵工厂……也已落入敌手。”
“玉碎”这个词,他说得异常艰难。多个甲种师团,近关东军三分之一的核心机动兵力!在短短时间内灰飞烟灭!这已经不是失败,而是溃灭!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有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位穿着传统和服的财阀代表,忍不住尖声问道:“畑俊六君!关东军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怎么会……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那个宋兴华,他到底是谁?他的部队难道是天兵天将吗?!”
畑俊六闭上了眼睛,脸上肌肉抽搐,仿佛回忆起了那些来自前线、语无伦次、充满恐惧的战报。
“他的部队……装备极其精良,”畑俊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火炮数量之多、射程之远、精度之高,前所未见!他们的士兵似乎永不疲惫,战术刁钻狠辣,而且……而且情报能力鬼神莫测,我军的每一次调动,仿佛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天皇和众人,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说道:“他们根本不是我们过去所熟知的八路军!他们比我们在诺门罕遭遇的苏军更凶猛,比我们在欧洲情报中了解的德军……更可怕!”
“可怕”这个词从一个帝国陆军大臣口中说出,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
海相吉田善吾见状,立刻试图将话题引向他认为更有利的方向。
“陛下,诸君,”他清了清嗓子,“欧洲战局,确为帝国提供了千载难逢之机。德国横扫欧陆,法国投降,英国困守孤岛,其在东南亚的殖民地兵力空虚。那里有我们急需的石油、橡胶、锡矿!帝国战略资源已近枯竭,若不能尽快获取新的补给,战争机器将难以为继!”
他越说越激动:“与其在支那大陆与……与宋兴华部这样的怪物继续消耗帝国宝贵的鲜血和资源,不如当机立断,调整战略重心!关东军应逐步后撤,退入朝鲜半岛,依托鸭绿江和长白山天险进行防御;中国派遣军则可考虑与重庆方面接触,以让出部分华中、华南占领区为条件,换取停战,甚至让他们以金钱‘赎回’这些地区。如此,既可甩掉部分包袱,又能促使重庆与延安之间矛盾激化,让他们自相残杀!”
“至于海军,”他挺直了腰板,“停在青岛港的中国方面舰队主力,已做好接应陆军撤离的准备。在撤离之前,务必将在华掠夺之财富、重要机器设备,能带走的全部带走!绝不能留给敌人!”
“我反对!”一位右翼团体的核心人物,须发皆张,猛地一拍面前的矮几,震得茶杯晃动,“南下固然重要,但如此轻易放弃满蒙生命线,放弃在支那多年的经营,简直是懦夫行为!帝国尊严何在?!对得起为圣战牺牲的百万英灵吗?!”
“尊严?英灵?”另一位相对理智的元老冷冷反驳,“如果军队打光了,资源耗尽了,还有什么尊严可言?难道要让整个帝国为虚幻的荣光殉葬吗?现在撤退,保存实力,南下获取资源,帝国还有未来!若执意与宋兴华部死磕,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只怕连本土都要危险了!
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主战派叫嚣着玉碎,主张集中力量与宋兴华决战;理智派则力主战略转移,南下求生。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座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天皇。
裕仁天皇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疲惫。他看了看争吵不休的臣子,又看了看桌上那份记录着关东军惨重损失的报告,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这六十秒,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做出了决断:
“就按……南下之策办理吧。”
“命令:关东军,边打边撤,逐次退入朝鲜,务必守住半岛。中国派遣军,尽快与重庆方面接触,商议停战及移交事宜。青岛舰队,按计划接应撤离,物资……尽量带走。”
“诸卿,”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要快……不要再给八路军……可乘之机了。”
“嗨依!”
所有重臣,无论心中是否甘心,都深深地伏下身子,齐声应诺。
大本营的指令,随着电波,迅速发往了长春的关东军司令部和新京的中国派遣军司令部。
命令只有冰冷的文字,却透着一股大厦将倾的无奈和仓皇。
梅津美治郎和西尾寿造接到命令时,是何等心情,无人知晓。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拟定那份注定充满屈辱和失败的撤退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