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飞鹰开着车拉着项化岩来到了维多利亚港的一号码头。
车子停稳,项化岩和飞鹰先后下车,午后的阳光照在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却驱不散一号码头弥漫的凝重气氛。
下车后的场景远超出他们的预料,从码头入口到他们停车的短短百米距离,两旁密密麻麻站了至少百余名穿着黑色西装或紧身背心的小弟,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同鹰隼般锁定在项化岩和飞鹰身上。他们无声地形成了一条人肉通道,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而在通道的尽头,泊着一条巨大的货轮。深色的船体像一堵钢铁城墙,高耸的甲板在阳光下投下大片的阴影,上面印着富强远洋四个大字。陈顺风,就站在甲板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俩。
飞鹰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压低声音在项化岩耳边说:“周围全部被他们的人封锁了。”
项化岩面色不变,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皮衣领口,目光平静地迎向高处的陈顺风,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沿着那人形通道向前走去,飞鹰紧随其后,全身肌肉紧绷,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但他也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动手,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的。
走到货轮下方,一道沉重的舷梯被放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项化岩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登,而飞鹰则被拦在了船下。
踏上甲板,视野豁然开朗,船上除了陈顺风和他身后两名如同铁塔般的贴身保镖外,甲板上空旷了许多,只有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项化岩踏上甲板,海风将他皮衣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他径直走向站在船舷边的陈顺风,在距离对方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陈顺风微微侧头,对身后两名铁塔般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沉默地后退了十余米,背对着这边,如同两尊门神,既挡住了可能的视线,也表明了陈顺风“单独谈谈”的态度。
现在,这片空旷的甲板边缘,只剩下两位龙头,以及呼啸的海风。
看到陈顺风一瞬,项化岩还是格外的惊讶,虽然他也听说过福南海帮这个纵横南洋很多年的结社组织最近闹了一场极大乱子,让原本松散的结社联盟变成了统一组织,而且新上位了一位年轻的龙头,但他也确实没想到,这陈顺风竟然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皮肤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留下的古铜色,粗糙且带着被海风侵蚀的纹路,这模样不像个大佬,倒是更像一个老渔民。
“项龙头,初次见面,我就是福南海帮龙头陈顺风。”陈顺风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些海佬特有的沙哑,语气刻意放缓,试图压住那份与生俱来的草莽气,却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悍劲儿。
项化岩也收回打量对方的目光,开口感慨道:“没想到陈龙头竟然如此年轻,和你一比,这倒显得我这些年活到狗身上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心赞叹还是暗含讥讽,目光却如实质般扫过陈顺风粗糙的面庞和那身与他外表极为不符的昂贵西装。
陈顺风闻言,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沉稳裂开一丝缝隙,嘴角扯出一个带着野性的笑:“项龙头说笑了。年纪不顶饭吃,本事和运气才顶用。我陈顺风别的没有,就是运气好,跟对了人,也敢拼命。”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与项化岩的距离,海风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也更加清晰:“就像今天,我能站在这里,代表我老板跟你谈,而你只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我的地盘找我谈判,这就是我的运气和本事。你想找我们老板谈和,我觉得你不配,但我们俩还是可以谈一谈的。”
他话语一顿,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如同瞄准猎物的鲨鱼:“说说你项化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我老板的东西?凭什么?难道就凭那个叫做松下近的小鬼子?”
“松下近”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项化岩耳边炸响。他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瞳孔难以抑制地微微一缩,一直沉稳如山的身形甚至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们怎么会知道松下近?难道自己在这场争端里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丑?
海风此刻吹在项化岩身上,不再是猎猎作响的张扬,反而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那原本平淡的语气里已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你们知道松下近?也知道他接触了我?”项化岩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强装的镇定正在迅速瓦解。他本以为可以依靠出卖松下近信息来解释自己的作为,给自己开脱,却没想到松下近那个日苯人竟然早就在他们监视之中了。
陈顺风看着项化岩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惶,脸上那份野性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戏谑和掌控一切的得意。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将烟雾缓缓吐向海风,这才用一种近乎闲聊的、却更令人心悸的平淡语气说道:
“兄弟们跟踪那小鬼子好几天了。”他弹了弹烟灰,动作随意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他这段时间接触了谁,干了什么事我们都知道,如果不让这小鬼子把人串联起来,我们怎么才能把这些和小鬼子混在一起的王八蛋一网打尽呢?你只不过是意外被捞起来的一条鱼而已。
也就是看在你愿意主动联系我们的份上,我老板才愿意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和我见一面,不然你迟早就和那群王八蛋一起被一锅烩了。”
陈顺风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一点点磨掉项化岩最后一丝侥幸。他不再是谈判的一方,而是别人砧板上的肉,甚至连上桌的资格,都是对方“施舍”的。
对于陈顺风的话,项化岩并未怀疑。毕竟只有在道上混的人才真的知道,一个被整合起来的福南海帮到底有多强,势力范围有多大,而能将这么一个帮派弄成自己鹰犬的林天强实力究竟如何已然不言而喻。
其实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项化岩的脸色在海风和恐惧的双重作用下变得有些苍白,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陈龙头,林老板,想我怎么做?”
陈顺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将还剩半截的烟随手弹进海里,那一点火星在蔚蓝的海面上瞬间熄灭。他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看似随意,却带着决断的压迫感。
“简单。”陈顺风盯着项化岩,眼神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交个投名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