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锤揲’,读音是chui yè 哦。”王静笑着解答,“‘锤’意思是用拳头或棒槌轻轻敲打;‘揲’是多音字,在这里读yè,指用手按压、揉搓或是拾取物件。锤揲是古代一种极具代表性的金属加工工艺,利用金、银极强的延展性,先以锤子反复敲打金银块,使其逐渐延伸展开成轻薄的片状,再根据器物的设计要求,进一步打造成各种精美的器型和纹饰。”
“原来是这样,又学到一个新知识!谢谢静姐。”晓萱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晓萱这么客气,反倒弄得我有些不适应了。”王静被她的模样逗笑,语气中满是温和。
赵导见众人对工艺讨论得兴致勃勃,便继续说道:“北魏平城时期墓葬中出土的项饰,材质更是丰富多样,金、铜、珍珠、玛瑙、琥珀、水晶、煤精石、海贝、玻璃、绿松石等应有尽有。无论是贵重金属、珍稀宝石,还是半宝石、有机宝石,门类十分齐全,在当时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这些项饰造型各异,且深受多元文化的影响,其来源也颇为广泛,包括丝路贸易、外邦朝贡……”
话未说完,林宇忽然指着图片,眼中满是好奇:“赵导,这是带具吗?”
“没错。”赵导点头回应,“带具是古人结系衣物的功能性器物,北魏时期的带具主要以蹀躞带为主,这应当与北方民族传统的游牧习俗息息相关——游牧生活中需要悬挂刀具、香囊等物件,蹀躞带恰好能满足这一需求。除此之外,也有少量造型简约的带钩留存至今。”
“什么是蹀躞带呀?”林宇追问道,脸上带着求知的神色。
赵导耐心解释:“早在汉魏时期,就已经出现带鞓上装饰悬环的带跨,环上系着可悬挂各类物件的带子,这便是蹀躞带的雏形。”
“鞓,读什么?”啸风问。
“鞓的读音为ting,是一个形声字,部首为革,本义指皮革制成的腰带,也可泛指带子。”赵导说,“到了南北朝时期,带具的形制发生了重大变化,装有活动扣舌的带扣开始在腰带上广泛使用。北魏平城时代的带具,正是蹀躞带发展成熟前的关键形态,对隋唐带具的演变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
“说白了,不就是咱们现在穿裤子用的腰带嘛!”林宇摸了摸后脑勺,用直白的话语总结道,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继续往下看,柔和的光线流淌过一件件静默千年的饰物。项饰、铜项饰、各色珠串——煤精石的乌亮、缠丝玛瑙珠的温润、紫晶坠的剔透、长长的玻璃与珍珠项链的晶莹——在玻璃后诉说着那个融合时代的审美与技艺。
“这个是什么?”晓萱指着旁边一个独立的互动屏幕问道,屏幕上正浮现出一套华美的礼服轮廓。
话音未落,小虎和小雨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脸上带着发现了秘密基地的兴奋。
“晓萱阿姨,这个是这么玩的!”小雨一边说,一边拉着晓萱站到屏幕前指定位置,“看,站这儿就行。”
只见屏幕里的光影扫描过小雨,瞬间,那套原本空荡荡的礼服便“穿”在了她的影像上,右衽深衣,纹饰古朴。
小雨活泼地左右挥了挥手,屏幕上的华服也随之变换,切换成一套更显利落的窄袖胡服,接着又变成缀满珠饰的华丽盛装。
“左右挥手就能换衣服!”小虎在旁边补充,自己也跃跃欲试。
梦瑶、王静和宇辰都被吸引过来,笑着看两个孩子示范。
啸风抱着手臂,目光则从屏幕上的鲜活跃动,缓缓移回展柜中那些静卧的实物——那些煤精石珠曾贴在哪位女子的颈间温润?那枚紫晶坠又曾摇曳在谁的耳畔或襟前?此刻,玻璃内外,历史仿佛完成了某种奇妙的接力:古老的珠串用自身永恒的物质形态保存着过往,而跳跃的像素则将那种对美与身份的追求,以全新的语言翻译给今天的人们。
晓萱已经忍不住站了上去,屏幕光影流转,为她“披”上了一件色彩鲜艳的古装,她惊喜地微微睁大眼睛,左右转头,试图看清虚拟服饰的每一个细节。
“真有意思,”梦瑶轻声对身边的宇辰说,“这些珠饰出土时,或许就散落在佩戴者的身畔,像此刻屏幕里一样,是整体衣冠的一部分。现在,我们只能看到零散的部件,而科技又把它们‘穿’了回去。”
宇辰点头,目光敏锐:“而且你看,切换的款式里有明显的汉服元素,也有北方游牧民族的特色,正是北魏时期胡汉交融的直观体现。”
王静举着手机,笑着记录下晓萱“换装”的瞬间,也不忘拍下展柜里那些晶莹的珠饰。
啸风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灯光下泛着幽光的煤精石与玛瑙,它们曾是某个真实人生的一部分,承载着喜恶、期盼与归属。如今,它们沉默,却在另一种形式的“穿戴”中,引发了跨越时空的会心一笑。
一行人离开这处兼具沉静与生动的角落,走向更深的展厅,身后屏幕的光影依旧在流转,将一段融合的历史,轻柔地披在一个又一个现代访客的肩上。
走过珠光摇曳的饰品展区,前方灯光转为沉静。
展柜里的陶俑活灵活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彩绘陶女俑,面容饱满,衣裙的褶痕间犹可见朱红的彩绘残痕,静立于雁北师院宋绍祖墓的时空标签之后,仪态恭谨,似在聆听。
紧接着是威仪的彩绘陶武士俑与彩绘陶男俑,前者甲胄俨然,怒目圆睁,后者或拱手或垂立,神情各异,再现了当时人物的风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彩绘陶女舞俑的出现,瞬间打破了队伍的严肃气氛——她身姿扭转,双臂上扬,长袖虽为陶土所塑,却仿佛正随着千年前的旋律飘然欲飞,“长袖善舞” ,给这静默的舞蹈一个生动的注脚。
正是:溯鲜卑,裂云开魏阙,饮马阴山,挥鞭大漠,道武奠基,太武拓疆,六镇兵销燃星火,迁都易服融胡汉,太和改制启新章,却叹河阴血浪涌,权臣频易主,东西裂变终成烬,空余邙山夕照,洛水寒烟,述说那百年霸业,几度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