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的手还抓着叶清欢的手腕，力气一点点往下沉。他的呼吸越来越浅，胸口的青铜盒光亮开始闪烁得更快。
叶清欢没动，也没抽手。她知道现在不能乱来。只要这人一口气断了，整个密室都会炸开，连带外面搜查的影卫、刚冲进来的禁军，全得被埋在这儿。
她低头看着那张青铜傩面，声音压得很低：“你还撑得住吗？”
面具人没回答，喉咙里发出一点咕噜声。手指却没松，反而又收紧了一分。
叶清欢立刻从药囊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把里面半凝固的膏状物直接抹在他膻中穴的位置。这是她连夜调的“续息膏”，专门用来吊将死之人的气。涂上去后她没停，右手三根银针依次刺入他颈部两侧和锁骨下方，轻轻捻动，调整心脉节奏。
那人抽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一下，手终于松开了。
叶清欢迅速后退半步，抬眼看向角落阴影处：“太子，可以进来了。”
下一秒，密室大门被踹开，一队禁军持刀涌入，身后跟着萧景琰。他身上鸦青色长袍沾了灰，腰间玉带歪了一点，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很稳。
“怎么样？”他走到叶清欢身边，声音不高。
“他还活着，但快不行了。”叶清欢指了指地上的青铜盒，“这个东西认他的气息，人一断气就炸。得先保住命，才能拆。”
萧景琰点头，转头对身后的太医令使了个眼色。两名穿官服的大夫赶紧上前检查面具人状况，另有人抬来一副担架，小心翼翼把他抬上去。过程中谁都不敢碰那盒子一下。
叶清欢转身看向瘫在墙角的李淳风。他坐在地上，肩膀僵硬，眼神浑浊，但意识是清醒的。见她走过来，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她蹲下身，伸手探他脉象。跳得慢而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经络。这种封穴手法不是普通点穴，更像是某种邪术残留。
“带走。”她站起身，对旁边的影卫说，“关进大理寺临时牢房，五穴封锁别解，日夜盯着。”
影卫应了一声，两人架起李淳风往外走。经过门口时，他忽然扭头看了叶清欢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恨，也没有求饶，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叶清欢没避开视线。等他被拖远了，才低声问萧景琰：“外面清理得怎样？”
“主院已经控制住。”萧景琰说，“黑袍人还有十几个躲着，刚才交手死了五个，剩下被逼到后院井口那边。影卫正在收网。”
“有没有发现别的引信装置？”
“有两处，都拆了。一处藏在祠堂供桌底下，另一处在书房夹墙里。都是同款青铜盒，不过没激活。”
叶清欢松了口气。她弯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听诊器银簪，拍了拍灰插回头上。动作刚做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萧景琰扶了她一把。
“你还能走？”
“能。”她撑着他胳膊站起来，“先出去看看。”
两人走出密室，穿过一条窄廊，外面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院子里，一群禁军正押着几个戴镣铐的黑袍人往外走。其中一个突然挣扎起来，大喊：“你们杀不了所有人的！首脑就算倒了，上面还有——”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拖走了。
叶清欢脚步顿了一下。
萧景琰看了她一眼：“听见了？”
“嗯。”她说，“但他没说完。”
“故意的。”萧景琰冷笑，“这些人训练过，宁可自尽也不多说一句。越想藏的东西，越说明是真的存在。”
他们走到前院，一名禁军统领跑过来汇报：“回殿下，共抓获残党十九人，击毙七人。搜出邪阵三座，符咒文书百余卷，已全部封存。另在地窖发现被囚禁百姓六名，伤势较重，已送医馆救治。”
萧景琰点头：“烧了那些符阵，纸也别留一张。文书送去东宫，我亲自看。”
“是！”
旁边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消息传得快，都说相府旧宅昨晚闹鬼，今早就看见大批禁军进出。有人认出叶清欢，指着她喊：“那就是救过我的大夫！昨年瘟疫时候，她给我家孩子看过病！”
立刻有人接话：“难怪邪祟不敢近她身，神医啊这是！”
“听说她一针扎下去，妖人当场吐血，是不是真的？”
议论声越来越大，全是夸她的。叶清欢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手里的药罐攥紧了些。罐子有点烫，像是刚吸完念气的状态，但她没感觉到任何记忆片段浮现。
这不对劲。
按理说治了这么多人，又经历生死战，该有不少念气积累才对。可药罐只是发热，却没有触发回溯之息。
她低头看着罐身，青瓷表面一道细小裂纹都没变。但那种闷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腾，又被强行压住。
“想什么？”萧景琰问。
“李淳风的事。”她说，“他明明死过一次，怎么又活了？而且不是他自己回来的，是被人炼成了傀儡。这种手段……不像是面具人一个人能完成的。”
萧景琰沉默几秒：“审了就知道。”
正说着，一名内侍匆匆跑来，手里捧着明黄圣旨。
“陛下口谕！”他尖着嗓子喊，“太子萧景琰率部平定逆党，护京城安宁，加禄一级，统管京畿防务！叶清欢查明邪祟根源，力挽狂澜，赐‘护国医妃’封号，赏黄金千两、良田百顷！即日宣读，全城张贴告示！”
周围百姓一听，齐齐鼓掌叫好。
叶清欢站在原地没动。封号也好，赏赐也罢，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个没说完的半句话——“上面还有”。
她抬头看向远处宫墙。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反着光。
这时小安子从侧门跑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
“小姐！”他把布包递过去，“我在后院灶房找到的，藏在柴堆底下。你看是不是有用。”
叶清欢打开一看，是本薄册子，纸页发黄，边角烧焦了一块。封面没字，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三月十七，北境来信，药已备妥，只待换血之日。】
【四月初八，南线十三州种毒完成，静候指令。】
【五月初五，中枢已入，李可用。】
她手指停在最后一行。
萧景琰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李可用……是指李淳风？”
叶清欢没答。她合上册子，握得更紧了些。
远处传来锣声，禁军开始在街口贴告示，大声朗读朝廷通报。百姓们听着，纷纷拍手称快，说京城终于太平了。
她站在人群外，风吹起月白裙角。
药罐还在发热，像一块捂在手心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