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蝎帮之事,如同一块投入池塘的石子,虽激起涟漪,但终究归于平静。经此一役,陆青禾与苏小婉在这万妖城西城一带,算是彻底立下了威严,再无人敢轻易前来滋扰。然而,两人并未因此张扬,反而愈发低调,将那份因实力而带来的敬畏,化为了寻常巷陌中的一份安宁。
陆青禾静坐青木居树屋窗边,望着下方街道熙攘妖修,感受着他们为生计奔波、为修行挣扎的鲜活气息,心中忽有所感。化神之后,寿元绵长,俯瞰众生,易生超然物外之心,然大道至简,亦藏于这红尘万丈、烟火人间之中。一味追求力量与境界,或可登临绝顶,却也易失却道心温度,如同冰冷顽石,纵亘古长存,亦无生趣。
“大隐隐于市……或许,融入其中,体味这妖域的平凡,别有一番修行真意。”陆青禾对身旁正在整理灵草的苏小婉温言道。
苏小婉抬眸,眼中有着同样的明悟:“是啊,青禾。自修行以来,多是争杀、闭关、历练,少有这般静下心来,感受寻常时光。此地虽为妖界,但这市井烟火,邻里往来,与流云界凡人城池,并无本质不同。”
两人相视一笑,心意相通。既决定暂居此界打磨根基,何不就此真正融入?于这红尘中洗练道心,于平凡处见真知。
数日后,青木居斜对面,一间原本闲置的铺面悄然挂上了新的匾额——“青霖医馆”。名字取自二人名讳中各一字,寓意青木逢霖,生机不息。医馆不大,陈设简朴,仅有一张诊台,几排药柜,以及一些基础的炼丹、制药器具。陆青禾与苏小婉对外显露的修为,依旧是结丹期。
开张之初,并无多少妖修问津。妖族体魄强健,大多依赖自身血脉之力恢复,或是部落传承的粗浅治疗术法,对精细的人族医道,尤其是两个“结丹期”人族开设的医馆,多是持观望甚至怀疑态度。
陆青禾也不急不躁,每日与苏小婉在医馆内,或是打坐调息,或是研讨丹方,将一些流云界的医术与妖界灵草特性结合,推演新的丹方。苏小婉心思细腻,在水系治疗法术与灵植药性上颇有天赋,负责大部分的诊断与配药。陆青禾则以其化神级的深厚底蕴和对生命能量的精准把握,从旁协助,处理一些苏小婉暂时无法应对的疑难杂症,更多时候,他是在观察,体悟。
金皇也找到了新的乐趣。它虽不能直接露面治病,却可以其独特的“概念”视角,观察前来求医妖修体内的能量流转、病灶所在。它甚至能“看”到一些因血脉冲突、法则排斥或是积累已久、深入骨髓的诡异妖毒。它会将这些信息悄无声息地传递给陆青禾,使得诊断往往能一针见血。偶尔,对于某些难以祛除的顽固毒素或能量淤积,金皇甚至会趁无人注意时,偷偷动用一丝微不可察的“概念吞噬”或“净化”之力,将其根源拔除,效果奇佳,却又令人难以察觉异样来源。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一位在附近山林狩猎时,被一种罕见妖植“蚀骨藤”所伤的低阶狼妖,伤口溃烂,妖力不断流失,寻了数个部落巫医皆束手无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蹒跚来到了青霖医馆。
苏小婉仔细检查后,发现那蚀骨藤的毒素已深入骨髓,并与狼妖自身妖力纠缠,极难分离。她尝试了几种清毒丹药,效果甚微。
就在狼妖绝望之际,一直静坐一旁的陆青禾,看似随意地伸出二指,隔空点向狼妖伤口。一缕精纯无比、蕴含生机的混沌法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毒素与妖力的纠缠节点,以温和却不可抗拒之势,将那些蚀骨毒素一丝丝剥离、化去,同时并未伤及狼妖本源。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狼妖伤口处的黑气尽褪,流出鲜红的血液,那不断流失妖力的感觉也随之消失!狼妖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松,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叩拜。
此事一经传出,顿时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青霖医馆那位不太说话的陆先生,竟有如此精妙的祛毒手段!
渐渐地,前来求医的妖修多了起来。有修炼出了岔子,妖力紊乱的;有与其他妖族争斗,留下难以愈合暗伤的;有中了奇毒,寻常丹药无效的;甚至还有一些因血脉潜力激发不当,导致形体崩溃边缘的……
苏小婉以她的耐心与精湛的医术,赢得了许多妖修的信任。她会根据不同妖族的特点,调配出最适合他们的药液或丹丸,手法温柔,解释细致。而遇到真正棘手的难题,陆青禾才会看似“偶然”地出手,每一次出手都看似轻描淡写,却总能解决连一些元婴期妖修都感到头疼的顽疾。
他们收费合理,童叟无欺。对于实在贫寒的低阶妖修,甚至分文不取。青霖医馆的名声,就这样靠着口口相传,在西城慢慢树立起来,不再是当初门可罗雀的景象。
黑石和月璃也成了医馆的常客。黑石炼器时偶尔会被火毒所侵,或是锤炼不当震伤内腑,苏小婉调配的润脉丹和清心散对他效果极佳。月璃则是对苏小婉处理各种灵植的手法崇拜不已,时常跑来帮忙,学习辨识药性,苏小婉也乐于指点她。
每日医馆打烊后,陆青禾便会与苏小婉携手,在万妖城的夜市中漫步。品尝妖族特色的烤岩羊、百果蜜酿,听着路边说书妖讲述古老传说,看着小妖崽在街头追逐嬉闹……这平凡的烟火气,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他们的道心。陆青禾能感觉到,自己那因混沌、归墟之道而略显冷寂的心境,在这日复一日的平凡与温暖中,变得更加圆融通透,对生命、对存在的理解也愈发深刻。他甚至觉得,停滞不前的化神初期修为,都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这一夜,月色如水(妖界的紫月清辉也别有一番韵味),陆青禾与苏小婉坐在青木居树屋的露台上,对酌清茶。
“未曾想,在这异界妖域,竟能过得如此安宁充实。”苏小婉依偎在陆青禾肩头,轻声道。
陆青禾揽着她,目光温和地看着下方依旧灯火点点的城池:“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这红尘万丈,市井烟火,亦是大道显化。于此间体悟,胜过闭关枯坐多年。”
他肩头,金皇静静悬浮,吸收着月华与城中逸散的微弱众生念力(感激、祈愿等正面情绪),其甲壳上的纹路在月光下似乎更加灵动。对它而言,这种于平凡中守护、汲取细微愿力的方式,也是一种全新的成长体验。
青霖医馆的灯火,在这妖域雄城的一角,安静地亮着,如同他们此刻平静而充实的生活。这既是历练,也是修行,更是夫妻二人难得的长相厮守。至于那遥远的古虫坐标与归途,暂且放于心底,待道基更为浑厚,心境更为圆满之时,再行探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