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重赏如同惊雷,炸响在慈宁宫每一个角落。
沈玉娇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刺激和落差,当场昏厥,被宫女慌乱扶下,颜面尽失。
柳氏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脸色惨白如纸,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却不得不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挤出生硬的笑容,代女谢恩,每一句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火。
寿宴在一种微妙而热烈的气氛中继续,沈清辞俨然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不断有贵妇、小姐前来搭话试探,她皆从容应对,不卑不亢。
然而,荣耀的背后,暗流愈发汹涌。
那道来自角落阴影的阴冷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宴会终了,沈清辞捧着太后额外的赏赐——一枚可自由出入皇宫的凤纹玉牌,踏上归府的马车。
车帘落下,她脸上从容的笑意渐渐敛去,化为一片冰寒。
玄璃在她怀中不安地动了动,金瞳警惕地望向车窗外浓重的夜色。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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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那“入玄字阁阅览三日”的恩典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炸裂开来,其回响久久震荡在慈宁宫的每一个角落,也重重砸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心头。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沈清辞身上,已再无半分之前的鄙夷与轻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震惊、探究、敬畏,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东海夜明珠、紫血灵玉璧已是寻常难见的珍宝,但那玄字阁的三日阅览权,代表的却是通往更高层次力量与知识的通行证!这份恩宠,足以让任何世家大族眼红心跳!
“不——!这不可能——!”
沈玉娇尖锐的嘶吼与这满堂的惊叹形成了刺耳的对比。她眼睁睁看着那幅流光溢彩的《万灵朝贺图》,听着太后对沈清辞的赞誉和那令人疯狂的赏赐,再想到自己那幅之前还引以为傲、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匠气的《麻姑献寿图》,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嫉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她只觉气血逆冲,眼前猛地一黑,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喷出一小口鲜血,随即身体软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娇儿!”柳氏失声惊呼,脸色煞白,想要扑过去,却被身旁的钱嬷嬷死死拉住。
“夫人!冷静!御前失仪是大罪!”钱嬷嬷低声急劝,额头上也满是冷汗。
现场一片混乱,宫女内侍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昏死过去的沈玉娇抬了下去。这番丑态,落在众人眼中,更是坐实了她气量狭小、不堪大用的印象,与沈清辞之前的从容镇定形成了惨烈的对比。靖国公府二小姐的名声,经此一事,算是彻底毁了。
柳氏看着女儿被抬走的方向,心如刀绞,再回头看向那独立场中、接受着万众瞩目的沈清辞,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了下去。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当场崩溃。
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凤目之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今日毕竟是她的寿辰,不宜过多追究。她目光转向摇摇欲坠的柳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靖国公夫人,看来府上二小姐身子不适,还需你好生照看。至于沈清辞……”
她顿了顿,看向沈清辞的眼神缓和了许多,“哀家甚是喜爱这孩子,往后可常入宫陪哀家说说话。”
这话更是如同惊雷,震得柳氏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常入宫陪太后说话?这是何等的脸面!这贱人……这贱人是要踩着她和娇儿的尸骨上位啊!
“臣妇……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妇定当好生管教小女……”柳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恨意,“臣妇……代小女清辞,叩谢太后娘娘天恩!”
她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身体的颤抖却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怨毒与恐惧。
沈清辞静静地看着柳氏那副强忍恨意、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这一切,不过是她们自作自受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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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在一种极其微妙而热烈的气氛中继续进行。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位靖国公府的嫡长女。歌舞依旧曼妙,觥筹依旧交错,但众人的心思,显然都已不在宴席本身。
不断有品级极高的贵妇、身份尊贵的宗室小姐借着敬酒、赏玩的名义,主动上前与沈清辞搭话。言辞之间,充满了试探与结交之意。
“沈小姐真是深藏不露,这手绣艺,堪称神乎其技!”
“不知沈小姐平日除了刺绣,还有何喜好?改日可愿过府一叙?”
“听闻沈小姐还精通医术?真是才貌双全……呃,才华横溢!”
面对这些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与试探,沈清辞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与风度。她言辞简洁,态度不卑不亢,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漠,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又难以真正接近,更探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心性,让那些久经世故的贵妇们也暗自心惊。
而她的目光,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扫过大殿的某些角落。那道自绣屏展开后便出现的、如同毒蛇般阴冷黏湿的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探究与贪婪,尤其是扫过她肩头假寐的玄璃时,那贪婪之意几乎化为实质。
玄璃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恶意,虽然依旧闭目趴在沈清辞肩上,但那微微耸动的耳尖和体内蓄势待发的灵力气机,表明它始终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沈清辞心中冷笑。看来,这帝都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除了府内柳氏母女这些跳梁小丑,更有真正的毒蛇隐藏在暗处,觊觎着她和玄璃身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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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终了,已是华灯初上。
众勋贵命妇、小姐们依序告退。沈清辞在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步出慈宁宫。太后身边的女官亲自相送,并将一个紫檀木盒交到她手中。
“沈小姐,这是太后娘娘额外赏赐您的。”女官笑容亲切,压低声音道,“此乃凤纹玉牌,持此玉牌,小姐可随时递牌子求见太后娘娘,亦可凭此牌在宫内某些特定区域行走,方便您日后入玄字阁阅览。”
沈清辞心中微动,太后此举,恩宠之外,恐怕也存了庇护之意。她接过木盒,触手温润,里面躺着一枚质地极佳、雕刻着展翅飞凤纹样的白玉牌,隐隐有灵气流转。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有劳姑姑。”沈清辞行礼谢过。
走出宫门,靖国公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外。柳氏早已借口照顾沈玉娇,提前阴沉着脸离开了,并未等她。
沈清辞也不在意,独自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她脸上那维持了整晚的、从容得体的淡淡笑意,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与锐利。她靠在柔软的车壁上,缓缓闭上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思绪。
今日看似大获全胜,实则步步惊心。柳氏母女经此重挫,绝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更加疯狂。而那道隐藏在暗处的阴冷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还有夜宸那边……不知他伤势恢复得如何,暗夜阁与幽冥宗的争斗,又进展到何种地步?自己今日在宫中大放异彩,恐怕也会进入某些势力的视线,福祸难料。
“嘤……”怀中的玄璃动了动,钻出个小脑袋,用它冰凉的鼻尖蹭了蹭沈清辞的手背,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车厢内熠熠生辉,里面充满了担忧与安抚。
沈清辞睁开眼,轻轻抚摸着玄璃柔软蓬松的毛发,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温暖与依赖,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暖意。
“我没事。”她低声道,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显得有些沉闷,“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马车轱辘,碾压着帝都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响,驶向那片看似安宁、实则暗藏无数刀光剑影的靖国公府。
玄璃似乎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语,抬起头,金瞳警惕地望向车窗外那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喉间发出极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咽。
车窗缝隙间,隐约可见远处屋檐下,似乎有黑影一闪而逝。
沈清辞指尖轻轻拂过袖中那枚冰凉坚硬的凤纹玉牌,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
她知道,从她决定不再隐忍,展露锋芒的那一刻起,便已置身于漩涡中心。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风雨,欲来。
而她,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