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将屋里屋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吃早餐时,我对琳达说:“琳达,台面的损失,从我工资里扣吧。另外,我想……等周老师这边稳定些,我和思李就搬出去住。”
餐桌上的人都愣住了。
琳达连忙说:“刘阿姨,您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小泽也打圆场:“是啊,一点小痕迹,没关系的。”
周教授放下勺子,看着我,目光复杂:“小青,是不是在这里住得不自在?”
我摇摇头:“不是的,周老师,琳达小泽你们都很好。是我自己想的。思李要上学,我不能总依赖你们。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在这边立足。”
我顿了顿,又说出了那个盘桓已久的念头,“也许,我可以试试做华人私房菜,路总得……自己一步一步走。”
这番话…我说得缓慢清晰。
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那道划痕之后,我知道依赖带来的安全感是虚幻的,只有经济和精神上的独立了,才能让我真正挺直腰板。
出乎意料地,周教授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你是该有自己的打算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搬家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我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在一位老移民的帮助下,离小泽家不远处的街区,租下了一间公寓。
家具简单却温馨。
窗外不再是合欢树,而是一株枝叶繁茂的桉树,常有色彩斑斓的鹦鹉在上面歇脚。
我安排好后…去帮附近华人家庭打扫卫生、准备晚餐。
我做事仔细,饭菜合口味,渐渐有了固定的客户。
小泽帮忙把思李送入了学校…每天接送思李上下学后,我便骑自行车,穿梭在异国的街道,虽然忙碌,心却踏实。
半年后,思李很快融入了学校的环境,她口语进步神速,回家还会纠正我的发音。
她交到了新朋友,周末会一起去公园。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周教授成了我公寓的常客。他手里常常提着刚买的水果或点心。他会和思李一起在桉树下读绘本,用英语,夹杂着中文,给思李讲解。
有时,他会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我在厨房里忙碌。
他看我们的眼神全是对家人的守望。
一天傍晚,他留下吃饭,我炒了几个家常小菜。
饭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随身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我面前。
“小青,”他的声音平和而郑重,“这是你应得的。以前在家里,算是雇佣。现在出来了,一切从头开始,这些,算是我和小泽……给思李的一点心意,也是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文件袋的边缘在掌心留下温厚的触感。
我打开文件袋,抽出那张卡片,它比想象中更薄,却仿佛承载着难以言喻的分量。浅蓝色的底纹上,印着清晰的深色字体,顶部是醒目的“AUStRALIA”国名标识,正中偏左,嵌着思李眼神明亮的照片——
那还是刚来,小泽带她去海边……莎莉是女儿的新名字,紧接着是证件号码…
——他是一张思李的永久居住证。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证件。
它意味着思李可以一直在这里读书,直到她想去任何一所大学;意味着她生病时,能享有更周全的保障;意味着将来某一天,她可以选择成为这个国家正式的公民;更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她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借来的风景,而是被法律郑重承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久久地凝视着,指尖有些发颤。
抬起头,周教授正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如释重负的坦然……
窗外的桉树梢头,归巢的鹦鹉发出几声清亮的啼鸣,晚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带着草木的气息,轻轻拂过这张凝聚了周教授心意的卡片。
我没有说谢谢,有些恩情,言语太轻。
我只是将卡片仔细地放回文件袋,
“收下吧。”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心温暖:“雪梅要是还在,也会这么做的。我们……都把你和思李当自家人的,这样你的心就定了。”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手机响起,是大美丽发来的语音。
“青姐!跟你说个好消息!我们家那臭小子,跟对门早餐店石头他表妹好上啦!你说巧不巧!这下可真成一家人了!
你啥时候带思李回来看看?我们都想你们了!”
听着那充满烟火气的乡音,我看向窗外的夜空……
人生如海,我们这些女人,曾如蒲公英般被命运的风吹向四方,历经漂泊、算计、风雨。
最终,有人落地生根,寻得了平凡的幸福;
有人远渡重洋,在陌生的土地上撑起了属于自己的屋檐。
无论身处何地,重要的是,我们不再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而是靠自己的一双手,挣来了这份踏踏实实的生活。
这生活里有苦有甜,但根,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自己选择的土壤里。
窗外,夜空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