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汇兑铺”前,几个行商正用“验宝镜”查验货物。那镜子是巴掌大的铜盘,照在丝绸上能显出产地,照在药材上能看出年份,据说还是天机阁的修士发明的,专为防假货。一个商人照完自家的皮毛,笑着对伙计道:“还是神都好,不用担心被骗,有‘商道盟’盯着,谁敢耍花样?”
终于到了天机阁前,这座高塔果然名不虚传,青砖砌的塔身直插云霄,每层都挂着风铃,风吹过发出清越的声响,仔细听竟像在念诵经文。塔门两侧站着两位道袍修士,腰间的令牌刻着“天机”二字,见他们走来,其中一位稽首问道:“诸位是来查典籍,还是求卜问事?”
王一飞掏出周平给的玉佩:“我们受周阁老所托,来查‘界门’的卷宗。”
修士接过玉佩看了看,侧身引路:“阁老有吩咐,请随我来。”
走进塔内,墨守成才发现里面比外面看的更宽敞,穹顶是块巨大的水晶,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照在一排排书架上。书架高得望不到顶,上面摆满了竹简和帛书,却不见一个梯子。正疑惑时,忽见一个小道士对着书架轻声说:“要《上古阵法考》第三卷。”话音刚落,最高层的一卷书竟自己飞了下来,稳稳落在他手中。
“这是‘传书阵’。”引路的修士解释道,“阁内藏书百万卷,全靠阵法调动,要什么书,说一声就行。”
他们被引到一间静室,室内的石桌上嵌着块水镜,修士道:“诸位要查的卷宗,都在这水镜里了。只需注入一丝灵力,默念关键词即可。”
墨守成依言将灵力注入水镜,默念“界门”二字。镜面泛起涟漪,渐渐浮现出几行字:“界门者,连通两界之通道也……上古时期,神、人、妖三界相通,后因‘崩天之变’而闭……”后面的字迹却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力量抹去了。
“怎么回事?”郑沐阳凑过来看,“没了?”
修士也皱起眉:“奇怪,上周还能看到全本的……”
正说着,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白发老道走了进来,身着紫袍,腰间的令牌比引路修士的多了道金边。“是周平的人?”老道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墨守成身上,“你就是那个能引动‘破妄之力’的少年?”
墨守成点头:“晚辈墨守成。”
老道抚着胡须道:“我是天机阁的‘守藏吏’,你们要查的界门卷宗,被‘蚀文虫’啃了。”
“蚀文虫?”阮南叶的书册无风自动,页面上浮现出虫的画像,“是专吃文字的妖兽?”
“正是。”老道叹了口气,“这虫只在灵力紊乱处滋生,最近神都以西的‘断云峰’出现异动,怕是那边的界门要开了,才引来了这东西。”
墨守成心中一动:“断云峰?”
“那地方邪门得很。”老道沉声道,“三十年前,镇世王曾带人去探查,回来后就下令封山。如今封印松动……”他忽然看向墨守成,眼神变得锐利,“你那破妄之力,或许能派上用场。”
郑沐阳闻言眼睛一亮:“又有架打了?”
老道却摇头:“不是打架,是探查。镇世王说了,若界门真要开,得先弄清楚对面是什么。你们愿意去吗?”
墨守成看向王一飞,见他微微点头,又看了看窗外——神都的灯火已次第亮起,暖炉的光、店铺的灯、飞鸢车上的风铃,交织成一片温柔的光晕。他想起刚才那个小姑娘的笑脸,想起暖炉前抢购的妇人,想起商道上忙碌的行商……
“愿意。”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清亮,“我们去。”
老道抚须而笑:“好。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们。”说罢,转身拂袖而去,静室的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
墨守成望着水镜上模糊的字迹,指尖的破妄之力微微躁动。他知道,此行必定凶险,但神都的灯火太过温暖,他想让这温暖,能一直亮下去。
夜色渐深,郑沐阳早已啃光了烤肉,正缠着阮南叶看她书册里的“断云峰地图”;王一飞在跟守藏吏打听断云峰的旧事;只有墨守成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远处的护城阵泛起淡淡的金光,像层薄纱笼罩着这座城,而他腰间的玉佩,正随着城内的灵力一同轻轻搏动,仿佛与整座神都的心跳融为一体。
翌日天未亮,天机阁的飞舟已候在朱雀大街的码头。这飞舟比望川渡的更气派,船身雕着鸾鸟纹样,翅膀上的风符闪烁着莹白的光,显然是工神殿特制的“速行舟”。守藏吏站在船头,见墨守成等人走来,抬手掀开舱门:“里面备了热茶和干粮,断云峰距神都三百里,午时便能到。”
郑沐阳第一个跳上船,玄铁大刀往舱壁上一靠,震得桌上的茶杯叮当作响:“我说老道长,这断云峰到底有啥邪门的?是有吃人的妖兽,还是藏着什么宝贝?”
守藏吏呷了口茶,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三十年前,那里还是座普通的山,后来突然裂开道峡谷,深不见底,里面总传出怪响。镇世王带兵去探查,回来的人说峡谷里有扇门,门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他顿了顿,指尖在茶杯沿轻轻摩挲,“再后来,镇世王就布了‘锁灵阵’把山封了,只留几个巡检司的人守着。”
墨守成走到船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神都的轮廓渐渐缩小,八百里城郭像块巨大的翡翠,被九霄护城阵的金光包裹着。飞舟掠过农田时,他看见农家修士正指挥着“耕牛傀儡”翻地——那傀儡是木头做的,却能像真牛般拉犁,身上的符文吸收着晨光,连蹄子踏在地上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这些傀儡,也是工神殿做的?”他问身旁的守藏吏。
“正是。”老道长点头,“镇世王说,百姓不该被农活累垮。工神殿的修士花了三年,造出这些‘百工傀儡’,耕、种、收都能干,晚上还能自己回仓库充电——哦,就是吸收灵气。”
飞舟穿过一片森林时,墨守成忽然瞥见林间有银光闪过。仔细看去,竟是几个神道修士在修补“防风阵”,他们手持令牌站在树梢,念咒时,淡青色的光纹在林间铺开,将呼啸的北风挡在阵外。阵内的草木郁郁葱葱,阵外却已是枯枝败叶,像两重天地。
“神道修士的‘界域阵’。”守藏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能在特定区域内维持气候,你看那片林子里,藏着农神阁培育的‘暖地药材’,非得在恒温环境里才能长。”
午时刚过,飞舟在断云峰外落下。这里果然被阵法笼罩着,淡金色的光纹在山坳间流转,像道无形的墙。几个巡检司的修士守在阵前,见是守藏吏来了,连忙拱手:“道长,里面不对劲!昨夜锁灵阵晃了三下,峡谷里的怪响又大了!”
守藏吏取出块令牌,往阵纹上一贴,光纹顿时裂开道口子:“进去看看。”
众人走进阵内,顿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与阵外的暖阳不同,这里的空气湿冷刺骨,草木都透着灰败的颜色。越往山坳走,怪响越清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呜咽,又像是铁链在拖动。
“就在前面。”守藏吏指着远处的峡谷,那里的雾气是黑色的,像团化不开的墨。
墨守成的破妄之力探过去,刚靠近黑雾就被弹了回来,那雾里藏着股阴邪的灵力,比蚀骨藤的妖气更诡异,却又带着熟悉的气息——与云清山脉地脉之心沉落时的波动有些相似。
“小心。”他握紧辟天剑,剑身上的金光微微跳动,“里面有东西在模仿人的气息。”
走进黑雾,视野顿时变得模糊。脚下的碎石不时发出“咔嚓”的脆响,像是踩碎了骨头。郑沐阳的玄铁大刀突然“嗡”地一声震颤,刀背的狼牙纹亮起红光:“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刚落,黑雾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青灰色的,指甲长而尖锐,抓向众人。墨守成挥剑斩去,剑光划过处,那些手顿时化作黑烟,却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
“是‘影煞’!”守藏吏祭出拂尘,白色的丝绦化作光鞭,“是界门溢出的戾气所化,杀不死,只能打散!”
众人且战且退,退到峡谷边缘时,墨守成忽然瞥见黑雾深处有扇门——不是木质也不是石质,而是由无数光纹组成的,像块巨大的琉璃,门后隐约能看见冰海的影子,与季云帆在云清山脉看到的幻境一模一样。
“那就是界门!”阮南叶的书册突然发光,页面上浮现出古老的文字,“书册说,这是‘残界门’,连通着上古崩碎的世界,里面的戾气会污染生灵……”
话未说完,界门突然剧烈晃动,光纹扭曲成狰狞的形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门后探出来,没有五官,只有无数只眼睛在体表转动,正是季云帆说的“全是眼睛的怪物”!
“不好!它要出来了!”守藏吏的拂尘突然绷直,“锁灵阵快撑不住了!”
墨守成突然想起青鸾的话:“万剑噬魂阵,需得观心独尊剑的‘无我’境界才能破。”或许,破妄之力不仅能勘破虚妄,还能斩断连接两界的锁链?
他深吸一口气,将破妄之力全部注入辟天剑。剑身上的鸾鸟虚影突然展翅,发出清越的鸣啼。墨守成纵身跃起,剑指界门:“以我剑心,勘破虚妄!”
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界门上。那些扭曲的光纹顿时平静下来,黑影发出痛苦的嘶吼,体表的眼睛一个个爆开。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峡谷的真面目——原来下面是片巨大的水晶矿,每个晶簇里都封存着上古生灵的残魂,正是它们在发出呜咽。
“成了!”郑沐阳挥刀斩断最后几只影煞,“这怪物缩回门里了!”
墨守成落地时有些脱力,辟天剑插在地上,剑身上的金光渐渐平息。他望着界门,光纹已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像块安静的琉璃,只是门后隐约传来锁链绷紧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守藏吏走上前,抚着胡须长叹:“镇世王当年布的锁灵阵,其实是在加固界门的封印。你刚才那一剑,竟让封印重归稳固……少年人,好本事。”
墨守成摇摇头,看向峡谷深处的水晶矿:“这些残魂……”
“等回去禀报镇世王,让农神阁的修士来净化。”守藏吏道,“他们的‘往生咒’能让这些残魂安息。”
众人返程时,夕阳正染红断云峰的轮廓。墨守成站在飞舟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山影,忽然明白楚阳神都的雄伟不在于城郭,而在于那些愿意用灵力守护安宁的人——神道修士调和风雨,工家修士打造器物,农家修士滋养万物,商道修士流通物资,还有镇世王定下的规矩,让这一切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飞舟靠近神都时,九霄护城阵的金光在暮色中格外明亮。朱雀大街的灯火已亮起,暖炉的光晕从窗棂透出,飞鸢车的铃音在晚风里飘荡,像首温柔的歌。墨守成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上面的“功勋阁”三个字在霞光里泛着暖光。
他知道,剑冢的线索还在前方,界门的秘密尚未完全揭开,但此刻,看着这座八百里的雄城在夜色中苏醒,看着那些为生活忙碌的身影,他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凶险,都值得走下去。
因为这里,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回到神都时,暮色已漫过朱雀大街的飞檐。飞舟刚在天机阁码头落稳,周平就带着巡检司的人候在岸边,手里提着个食盒,见墨守成等人走来,忙迎上去:“墨少侠,郑队正,王副队正,可算盼着你们了!醉仙楼的厨子刚做好‘龙凤烩’,还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