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自陈三七于第九峰那处山崖平台筑庐而居,转眼已是五十年寒暑交替。
对于元婴修士长达数千年的寿元而言,五十年不过弹指一瞬。但对于潜心钻研《人族炼气术》,并试图深入理解自身因果之道的陈三七来说,这五十年却是沉淀与积累的重要阶段。
第九峰依旧保持着它那原始而静谧的氛围。古木苍翠,溪流潺潺,云雾在山间缭绕不散。陈三七每日除了必要的打坐炼气,巩固元婴初期的修为外,绝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了对那无形无质、却又贯穿一切的因果法则的感悟之中。
他丹田之内,那已成长至五六岁孩童模样的蓝色元婴,周身依旧缠绕着看似永恒不灭的紫色业火。然而,与五十年前初渡劫时那焚魂蚀骨、几乎令人崩溃的剧痛相比,如今的业火灼烧,对陈三七而言,已然如同一种习惯性的背景存在。
并非业火威力减弱,而是他的灵魂、他的意志、他对痛苦的耐受阈值,在这五十年的持续煅烧中,被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业火依旧在焚烧着他过往积累的业力因果,只是这个过程,已不能再轻易动摇他的根本意识。他甚至开始尝试,在业火持续燃烧的状态下,保持心境的绝对平静,进行更深层次的悟道。
期间,他曾数次前往师尊道木那位于山巅的古朴石殿请教。在一次请教中,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向师尊提及了这如影随形的业火。
“师尊,弟子这元婴之上的业火,不知何时方能熄灭?长久缠身,终究是个隐患。”
道木的虚影盘坐于蒲团之上,闻言,那看不清面容的头部似乎转向陈三七,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淡然:
“业火,亦称人火。乃天火、地火、人火,三火之中,独以业力因果纠缠为薪柴的一种神火。”
他缓缓阐述着这古老的知识:“此火一旦燃起,便与宿主的因果业力绑定。因果不消,业火不灭。此乃天地规则,强求不得,亦无取巧之法可解。”
陈三七心中微沉,但道木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精神一振。
“然而,福祸相依。业火焚身,虽是劫难,但若能凭借自身意志与根基承受住这焚烧之苦,待其将你积累的业力焚烧殆尽之日,对你的未来道途,亦有极大的好处。”
“显而易见的好处之一,便是你的神识。”道木虚影似乎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业火以业力因果为薪,本身便带有一种焚尽万般虚妄、净化一切异种神识力量的特性。日后你若与人交手,对方施展神识攻击之术,且不说那攻击能否穿透你神识外围燃烧的业火屏障,即便能透入一丝,其攻击本身所携带的施法者气息、意志乃至其中蕴含的因果,都可能引动业火顺着那神识联系反噬而去。”
陈三七眼中精光一闪!这一点他之前虽有模糊感应,却远不如师尊阐述得这般清晰透彻!
“你能顶得住业火的焚烧,是因你福缘深厚,业力清明,且业火主要目标是你自身的业力。但别人……可不一定顶得住。”道木的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而且,业火威能,无关修为境界,甚至无关大多数护身法宝,它直接作用于神识本源,焚烧的是目标自身积累的业力因果。业力因果越深重者,引动的业火反噬便越猛烈,此乃天地至公之理,无可豁免。”
他略微停顿,补充道:“当然,宇宙浩瀚,总有一些秉承天地气运而生,或经无上大能炼制的特殊法宝、奇物,可能拥有隔绝、削弱乃至操控业火之能,但那是极少数例外。”
师尊的点拨,如同拨云见日,让陈三七对业火的认识豁然开朗。这缠绕他数十年的“隐患”,竟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他神识防御与反击的一件利器!
带着这份新的认知,陈三七回到洞府后,更加专注于对因果之道的探索。修为在《人族炼气术》的运转下稳步提升,对因果丝线的感知也越发清晰、敏锐。他甚至能隐约“看”到自身与第九峰上一些生灵之间,那极其微弱、代表着短暂交互的因果联系。
然而,一个现实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如何将因果之道,运用于实战?
他尝试向师尊道木请教战斗法门。
道木并未藏私,但也直言不讳:“维度法则,玄妙各异,运用之法,存乎一心。我的时间之道,无法直接套用于你的因果。”
他举例说明,试图给予启发:“譬如我操控时间,可在某一区域内,令时间流速加快一丝,那么你的飞剑、法术,便能比对手预判的提前一丝到达,让对手防不胜防。亦可在自身身前,令时间流速减慢一丝,那么对手迅若雷霆的攻击,在临身之前,便会如同陷入泥沼,给你足够的反应时间去闪避或破解。”
“这些,是基于时间法则特性,衍生出的最基础运用。”道木总结道,“而你的因果之道,其特质为何?如何利用其‘联系’、‘顺序’、‘必然’之特性去影响战局?这,需要你自己去领悟、去开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缥缈:“毕竟,放眼此方银河,是否还存在第二位领悟因果之道的修士,都犹未可知。你的路,前无古人,需你自行蹚出一条。”
师尊的话,让陈三七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他再次回到那间简陋的木屋,盘坐于蒲团之上,心神彻底沉入对因果的推演之中。
“因果……就是那些常人无法看见,我却能模糊感知的丝线。”他内视着自身那复杂的因果网络,“我能做的,难道仅仅是像之前对待九韶文明那样,直接将其掐断?”
他想到了斩断与九韶文明因果时,那直接作用于元婴本源的恐怖反噬。若非他当时已打破部分基因枷锁,元婴本质特殊,加之业火煅烧后神识坚韧远超同阶,恐怕那一下反噬就足以让他元婴崩溃。
“小因果,反噬或可承受。但若是那些牵扯极深、影响巨大的核心因果,强行斩断,恐怕瞬间引来的反噬,就足以让我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陈三七眉头紧锁,“此法,凶险异常,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而且,斩断因果,更多是‘消除’与‘隔绝’,并非主动的攻伐之术。”
那么,攻伐之路在何方?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到了业火之上。师尊说过,业火会顺着神识攻击反噬对方……
“神识攻击,本质上,也是一种‘联系’的建立。”陈三七的思维飞速运转,“既然业火能通过神识联系传递……那么,因果丝线,这种比神识联系更加本质、更加根源的‘联系’呢?”
一个大胆到令人心悸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识海!
“我能否……主动顺着我与目标之间存在的因果丝线,将一缕业火,投送过去?”
“不需要斩断因果,只是……借道!如果业火将那丝线烧断了,那也是天地意志要他偿还因果。”
“业火以业力因果为薪柴。我若能将一缕业火,通过因果丝线,直接‘引燃’对方神识中积累的业力……那么,点燃的,便是属于他自身的天地业火!”
思绪一旦打开,便如同江河决堤,汹涌澎湃!
“此火灼烧的,是他自身的业力与因果!最终将其焚烧净化,能量返还天地!整个过程,符合天地规则!”
“而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并非‘施加伤害者’,更像是一个……‘引路人’?或者,是天地规则的某种‘触发媒介’?”
他越想越觉得此法理论上可行,关键在于其中的因果归属!
“我只是代替天地,提前将他本应在未来某个时刻,因业力积累到一定程度而可能引动的业火,点燃了而已!”
“业火,非我之力,乃天地之力!焚烧的,是他的业力因果,而非我施加的攻击!”
“那么,这其中的因果反噬,又从何而来?因果如何能加之我身?!”
“若对方业力浅薄,因果清明,即便我引动业火,火势微弱,他能轻易承受甚至还能获得好处,那也是他自身根基深厚,符合天地规则,与我无关。”
“若对方业力深重,因果缠身,那么即便我不去点燃,天地规则运转之下,迟早也会降下业火清算其身!我,不过是让这业火,提前了一些!他会不会被业火焚烧而死,那都是由天地意志去决定的,我只负责点火。”
“对!提前!就如同师尊操控时间,我可以操控这业火降临的……‘时机’!”
“此术若成,其威力根本不由我的修为决定,而是由目标自身的业力深浅决定!业力越重,此术越恐怖!这简直是……专为惩戒、针对那些屠戮生灵、罪孽滔天之辈的无上妙法!”
“而且,因其根源在于引动天地规则之力,直接作用于神识业力层面,寻常防御法宝、护身罡气,恐怕都难以抵挡!这是直指本源的攻击!”
参悟到这里,陈三七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明悟充斥心间。困扰他许久的因果攻伐之术,终于看到了一丝清晰的路径!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烁,周身那原本平静燃烧的紫色业火,似乎都因他心绪的激荡而活跃了几分,跳动不已。
“此法……或可称之为——‘业火引’!”
他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来验证这刚刚诞生的构想。无论是宗门任务中的敌对目标,还是某些被标定为罪大恶极的试炼对象……
就在他心潮澎湃,跃跃欲试之际——
嗡!
怀中那枚代表内门弟子身份的令牌,传来了清晰的震动。
一道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神念传讯,直接流入他的心间,正是来自师尊道木:
“陈三七,速来主殿。有宗门任务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