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来自遥远时空的话语，如同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林清瑶记忆最深处的涟漪。
然而，此刻已不容她有片刻的追忆与分神。
那只横亘天际的巨眼，瞳孔中没有丝毫情感，只有对世间万物的绝对漠视。
它仅仅是睁开，自裂缝中投下的目光便化作了实质性的威压，仿佛整片苍穹都朝着地面轰然塌下！
大殿内的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与尘埃簌簌而落，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噗——”
一名靠得稍近的巫王教长老，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在这无形的威压下被瞬间碾成了一滩血肉！
就在那股毁灭性的精神冲击即将触及林清瑶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骤然横移，挡在了她的身前。
“铮——！”
沈渊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倒映着天际那只诡异的巨眼，他深邃的黑眸中燃起从未有过的凛冽金光。
磅礴如海的帝王皇气自他体内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龙影，盘旋在他与林清瑶周身，发出一声震慑九霄的龙吟！
“吼——！”
金龙虚影与那道无形威压悍然相撞，爆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沈渊身形剧震，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却依旧如山岳般寸步不退，硬生生为林清瑶扛下了这第一波神威冲击！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嗬……嗬嗬……”
地面裂缝中，那些被炼制成活尸的药宗弟子，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空洞的眼眶中齐齐亮起幽紫色的诡异光芒。
他们无视了天穹的威压，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潮水般蜂拥而至，扭曲的四肢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疯狂扑来！
“师侄！小心！”
一道鞭影破空而至！
幽兰子不知何时已冲入殿内，她脸色惨白，挥动着一条由“龙筋藤”编织而成的药鞭，鞭梢甩出一片晶莹的露珠。
那些露珠在空中炸开，化作一片清香四溢的薄雾，正是药宗秘制的“清心露”。
凡是靠近薄雾的活尸，动作皆是一滞，眼中的紫光也黯淡了几分。
幽兰子拼尽全力，以清心露洒出一片方圆数丈的屏障，暂时护住了几人的立足之地，可活尸源源不绝，这显然只是饮鸩止渴。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林清瑶却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无视了沈渊染血的嘴角，无视了幽兰子焦急的呼喊，也无视了那些曾经的同门所化的怪物。
她盘膝坐下，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繁复而诡异的法印，口中开始默念起药宗禁典中，连她都只敢在神识中推演的口诀。
“主人！不要！”药灵在她识海中发出凄厉的尖叫，“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强行开启‘毒域掌控’，寿元会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流逝的！你会死的！”
林清瑶猛然睁开双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两簇金色的火焰熊熊燃起，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一并点燃。
她嘴角勾起一抹凄绝而傲然的弧度，神念化作声音，在识海中平静地回应：
“那就让我的命，烧得再亮一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发出一声清越如凤鸣的长啸！
“嗡——！”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紫黑色雾气，以她为中心，骤然向四周席卷爆发！
那雾气并非凡物，其中竟浮现出万千细小如尘埃的古老药纹，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星辰，围绕着林清瑶急速旋转、升腾！
“毒域·万象生灭！”
领域开启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刻，所有踏入紫雾范围的活尸，身体猛然僵直。
紧接着，他们体内的蛊虫仿佛承受不住领域中那股至高无上的毒之法则，于同一时间尽数爆裂！
“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爆响声中，黑色的毒血如暴雨般四处喷溅，一具具活尸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木偶，轰然倒地，化作一滩滩冒着黑烟的腐肉。
这霸道绝伦的一幕，让祭坛上的赤焰大祭司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半步，他脸上狂热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怒：“不可能！这……这是传说中的‘魂毒领域’！唯有掌握了生命与凋零本源的初代药王，才能施展的至高秘技！”
林清瑶缓缓起身，踏前一步。
她脚下的紫雾自动凝聚成一座盛开的莲台，将她托起。
她的声音，比万载玄冰还要寒冷，响彻整座大殿：
“你说得对，我不是药王……”
“我是她的复仇之火。”
就是现在！
沈渊抓住赤焰心神失守的刹那，剑势再起！
“玄冥九斩”化作九道撕裂空间的黑色剑气，交错着斩向那几名幸存的巫王教长老。
两名长老躲闪不及，瞬间被剑气贯穿，身体化为飞灰！
但最后一名长老却狞笑着，以自身精血为引，发动“血盾术”，一面蠕动的血色巨盾硬生生接下了剩余的剑气，为赤焰争取了喘息之机。
“师侄！阵眼核心在那颗伪造心脏的正下方！”幽兰子拼着被反噬的危险，掷出自己最后一只本命“醒神蛊”，蛊虫在祭坛上空炸开一片清明区域，让她瞬间锁定了能量流动的枢纽。
林清瑶目光一凝，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她最精纯本源的鲜血！
那口精血没有散开，而是精准地融入她从发间拔下的一根千机引银簪。
“去！”
银簪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入幽兰子所指的地面阵枢之中！
刹那间，原本疯狂加速运转的“万毒归墟阵”猛地一滞，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被卡入了异物。
天空中那只裂缝中的巨眼，竟也随之剧烈颤动，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愤怒嘶吼！
“杀了她！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赤焰大祭司状若疯魔地狂吼。
数十名隐在暗处的巫王教狂信徒，双眼赤红地冲了出来，他们无视了林清瑶的毒域，竟是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冲撞，以献祭生命的方式，强行维持仪式的运转！
眼看林清瑶即将被人群淹没，一道小小的身影，却悄然跃至了她的背后。
是药灵。
它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决然与温柔，用只有林清瑶能听见的、几近呢喃的声音低语：
“主人，记得你说过……我想看春天的花开。”
话音未落，药灵通体雪白的毛发，竟在瞬间转为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水晶。
它体内积攒了千年的药力轰然引爆，没有造成任何破坏，而是全部化作一道至纯至净的药光，尽数注入林清瑶的识海！
千年药灵兽，以魂为祭，以身为引——献祭通灵！
此术可将自身所有灵识与感悟，在瞬间强行灌注给宿主，令其感知力暴涨百倍，代价，则是自身灵体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不——！”
林清瑶猛然回头，撕心裂肺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她只看到药灵的身形，正在风中飞速淡去，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狡黠与调皮的狐狸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意。
“别哭啊，我可是最厉害的小白……”
声音消散，白狐不再。
泪水滑落的刹那，林清瑶的感知轰然贯通了天地！
在药灵献祭换来的百倍感知下，她“看”到了！
她清晰地“看”到，这座大阵真正的命门，并非祭坛上的任何一处，而是在这片被掏空的山腹地底更深处，那一缕被层层封印包裹、如烛火般微弱跳动着的……“真渊烬”！
她猛地拔出地上的银簪，看也不看癫狂的赤焰，转身便朝着侧殿一处早已崩塌、通往地底的阶梯入口冲去。
沈渊毫不迟疑，剑光开道，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赤焰癫狂至极的大笑：
“哈哈哈哈！就算你能找到源头又如何？那里是巫王意志最强的焚骨之地！没有真正的初代药王之血亲自献祭，谁敢点燃它？谁又能点燃它？！”
林清瑶的脚步在深渊入口处停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在沈渊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挽起了自己左臂的衣袖。
衣袖之下，并非光洁如玉的肌肤，而是一截早已溃烂发黑、布满狰狞毒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的手臂——那是她多年来，为了压制体内反噬的万千毒性，而将所有毒素强行汇聚于此的痕迹。
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她轻声对身旁的沈渊说：
“我不怕死……我只怕，来不及救你。”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了那片通往地心的深渊入口。
而在他们身后，高天之上，那只漠然注视着人间的巨大眼眸，竟在这一刻，缓缓流下了一滴猩红如血的泪。